然而最大的破绽,就在裴含绎身上。
按常理来说,正常人是不会突发?奇想,跑去验太子妃的身。皇帝即使怀疑,也不会天?马行空地认为太子妃是个男人,扮成女子养到十七八岁送进宫来。
但?事情不是这么算的,裴含绎的身份太要紧,他?是穆宗皇帝唯一的血脉,是信国公等穆宗旧臣尊奉的主上。一旦他?失陷在宫里,穆宗旧臣就是长出三头六臂来,也不可能在守卫严密的宫禁中把他?捞出来。更会导致穆宗旧臣多年来的筹划灰飞烟灭,最可能的后?果就是全部?满门抄斩。
他?是一点风险也不能冒的。
事到如今,走为上策。
东宫的积淀、人脉、权势,已经被裴含绎在这三年里无声无息转移大半,再留在这里冒险,意义并不大了。
但?裴含绎仍然迟迟不能决断,对于他?杀伐果断的性子来说,这是极为少有的事。
因?为他?一旦脱身,信国公府为稳妥起见?,必须尽数逃离京城。穆宗旧臣一党经营在京城的所有势力,立刻抽身离去,壮士断腕,然后?尽快起事。
如此仓促行事,自然远不及原本精心筹划多年的计划可靠。
在这重重思虑之下,裴含绎还有一层不能宣之于口的隐忧。
倘若他?脱身而去,穆宗旧臣在京城的势力随之抽身,裴含绎在京城中乃至于宫中可以动用的力量就会变得十分有限。
到那时,京中生变的时日到来,景涟倘若被卷入其中,裴含绎几乎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
这等同于将景涟一人抛在了京城波云诡谲的格局中。
假如景涟只是位普通公主,那么朝局变动下,牵涉到她的可能性并不大。
但她是宁时衡的女儿。
裴含绎不能不担心,不能不忧虑。
他?轻轻叹息,长睫合拢,掩住眼底隐忧。
事已至此,他?离去反而对景涟最好。
“就这样办吧。”裴含绎睁开眼,缓声道。
景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长日在混沌中度过,每次醒来时总会迎上竹蕊与兰蕊隐含担忧的眼神,而后?很?快又会睡去。
太医们?没?有查出任何问题,只能含糊带过,继续开些无功无过的太平方子。
这个结论显然不能令人满意,太医院的太医来了一个又一个,然而终究一无所获。
唯有景涟知道。
她不是困倦,而是在做梦。
一个又一个梦像是水底蔓生的水草,捆缚住她的四肢百骸,向无尽的黑暗深处扯去。
又与从前的梦不同,景涟醒来时,虽然再也想不起梦中的事,却仍然能记起,梦中不再是无尽的鲜血与厮杀,反而只剩下一片柔和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