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卿悄然凝眉,愈发茫然。她的小字,除了萧郁蘅,已经许久无人唤过,竟不想还能被日理万机的陛下记得。
压下心中惊骇,苏韵卿试探着抬了身子,轻声回了句,“婢子记下了。”
“今日苗苗来找朕,谈及只要你在她身侧,便会用功进学。朕命她自八月起入宣和殿受教,就由你随侍在侧。”陛下不再捉弄她,直言原委。
苏韵卿愈发诧异,怔愣许久。“你不愿意?”舒凌看着她呆愣的模样,眼睛微微眯起。
“婢子愿意,谢陛下圣恩。”苏韵卿受宠若惊,垂首谢恩。
毕恭毕敬的,令舒凌格外受用。她莞尔道,“最近的香料换了味道,未免浓烈,你为何要换?”
“非是婢子换的,尚寝局送什么,婢子便用什么。”苏韵卿如实回话。
“朕喜欢原来的,你命人换回来。”陛下放下茶盏,正色吩咐。
“是。”苏韵卿柔声应承。
“上月欠的书债记得偿还,一月闲暇,三本书还是读得的。退下吧。”舒凌抛出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来,便将人打发了出去。
苏韵卿虽然胆怯,却不是傻子。陛下这是命她八月读上六本书了,好狠。
如此想来,八月的她,大抵无缘见周公了。
离了宣和殿,望着漆黑夜色,苏韵卿怅然一叹,暗骂萧郁蘅不省心。
与此同时,千秋殿内的某个祖宗,“阿嚏……阿嚏”,接连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奇了怪了,今夜也不冷呀。”萧郁蘅自言自语,惜命的她顿觉手里的话本不香了,对着外间朗声道:“来人,本公主要就寝。”
转眼入了惠风和畅的八月天,湛蓝的苍穹一望无垠。
苏韵卿得了蓝玉的提点,午后早早的候在了宣和殿外。秋风怡人,吹一吹当真提神醒脑。
未初已过,萧郁蘅才姗姗来迟,一身柔粉色的宫装衬得人比花娇。
她双手提着小裙子,一步一步的踏上石阶,脸上带着俏皮的笑意,瞧见廊下一抹局促的青衣,打趣道:“哟,本公主的小书童来得够早的呀!”
苏韵卿就差送她个白眼了,您老人家都迟到半刻了,真是失敬失敬。
她叉手一礼,只轻声道了句,“殿下千秋。”
萧郁蘅随手去捏苏韵卿头上的两包小发髻,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嘴角浮起满足的笑靥来。
苏韵卿巴不得一巴掌呼上去,牙关紧咬才忍住了自己的冲动。
萧郁蘅指尖慢悠悠的滑落她的衣襟,勾住了苏韵卿的狭窄腰带,提溜着人就牵进了大殿内。
“母亲——”娇滴滴的嗓音极尽讨好,“孩儿来了。”
舒凌本立在窗边,抬眸望着天空消解半日的乏累,听得声响便有些冷淡的瞥了她一眼,转眸问身侧的红鸾,“她迟到了多久?”
红鸾望着殿内的沙漏,轻声回应,“回陛下,将近一刻了。”
“廊下跪着去。”舒凌淡淡吩咐,转身大步流星的朝着主位而去,悠哉的落座后,掀起上眼睑凝视着不肯就范的萧郁蘅。
萧郁蘅气鼓鼓的剁了跺脚,“外头好热,太阳很毒的。”
“再磨蹭跪两刻。”舒凌漫不经心的出言,随手拎了个不知什么书,半倚靠着龙椅安闲的读了起来。
萧郁蘅吃瘪,哼哼唧唧的转身,拉着苏韵卿就往外走。
苏韵卿心底格外苦涩,沾上这人就没好事,蓝玉好心提点,她早来两刻,却还要陪绑。
“你自己去,拉旁人作甚?”舒凌适时出言拦阻,抬手一指苏韵卿,吩咐道:“你过来,将今日要学的篇目抄上一份。”
圣意不可违,苏韵卿赶忙回应,“是。”说罢便去拉扯自己那被萧郁蘅攥的皱皱巴巴的布带子。
萧郁蘅固执的不肯松手,一双小眼神里满是哀怨的望着苏韵卿。
苏韵卿轻声道:“殿下,劳您松开。”
萧郁蘅正愁有脾气没处使,唇角一勾,直接给苏韵卿来了个宽衣解带。
“哗啦”一下,随着腰带系扣的松懈,本就宽松肥大的衣裙再也挂不上那盈盈一握的小腰,悉数垂落在地,露出了里头洁白的亵衣来。
满殿宫人大惊失色,苏韵卿慌忙去捂,到底是晚了一步。而此刻的罪魁祸首早已心满意足的仰首去了殿外。
红鸾也未曾料到,萧郁蘅敢在御前如此戏弄宫人,见绯红满脸的苏韵卿手足无措,她快步走上前,捡起了束带,给人重新系好。
“啪嗒”一颗豆大的泪珠子砸在了红鸾的手背上,苏韵卿脸皮太薄,竟委屈的哭了。
说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罢了,也无人会与她计较。红鸾转眸去看上首的陛下,陛下有些无奈的摆了摆手,“下去收拾好了再来。”
苏韵卿快步逃离了大殿,捂着嘴巴边跑边抽抽嗒嗒的呜咽起来。
她曾是如何心高气傲的一个人,今日为了苟且求生不得不低眉顺眼,处处审慎。本当萧郁蘅是曾经的好友,心里总会想着亲近,可这人几次三番为了自己寻开心,丝毫不顾她的处境。
御前失仪的宫人,从来都不只是丢面子,赶上主子心情差,当真杖毙的也不在少数。
更何况,即便是丢面子,苏韵卿的自尊也是受了足斤足量的打击的。
望着一道残影飞快地跑脱,萧郁蘅不以为意,轻哼一声道:“真是娇气,至于么?”
小祖宗显然不知,无心的挑逗已经惹了苏韵卿的不悦。
她只当是从前二人的玩笑,你欺负我,我就报复你,谁也不会轻言退让,却也从不真的记恨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