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卿有些意外,又给她添了一碗水,“你傻么?怎不服软?”
萧郁蘅没再接了,一把抱住了苏韵卿,呜咽道:“你抱抱我。”
苏韵卿到底是软了心肠,由着她抱了许久,给人顺着脊背,“这些日子你躲去哪儿了?可有人为难你?”
萧郁蘅抽咽着扑棱着脑袋,“没有,和音,谢谢你帮我,我什么都没说。”
“和我说说你的壮举?”苏韵卿将人薅出来,拿里衣干净的袖口给人擦了擦眼泪,柔声询问。
萧郁蘅贴着她的耳朵,气音轻吐:“我初八那日去了珠宝店,掌柜要我回家候着。初十有人从密道带走了我,让我去大相国寺。我是光明正大进去的,还找了住持大师,让他替我保密,只说我要给母亲祈福。我回来那日,也是堂堂正正从寺里走出来的,刚好吃斋诵经一个月。”
苏韵卿听得怔愣,“所以不管陛下问什么,你都是如此装傻冲愣的?那密道你如何解释?”
“我照实说,搬进去就发现了呀,觉得好玩,闲来无事钻进去瞧瞧,顺带去给她祈福增寿去了。反正她的计划里,我本就不知她要将我嫁人,不是嘛?”萧郁蘅故作憨傻的眨巴着大眼睛。
姑母的主意的确不错,玩了一手灯下黑,还将她自己摘得干净,只苦了萧郁蘅硬着头皮与舒凌叫板了。
“委屈你了。”苏韵卿抬手捏了捏她早已没了肉的脸颊,满目疼惜。
萧郁蘅苦笑一声,“不委屈的,若非你帮我,我早已被许去了月支。”
“你不好奇那带你走的是何人?”苏韵卿低声询问,“或许陛下她并未曾下定决心将你远嫁。”
“不重要,谁都有秘密,你有退路是好事,”萧郁蘅满脸真诚,“和音,你可知道,我也有秘密。我决绝离开,便是知道,她不会怜惜我。”
“嗯?”苏韵卿蹙眉不解。
隐秘
廊道的火把劈里啪啦的燃烧着,昏暗逼仄的狭小石室内,两道漆黑的身影偎依一处。
苏韵卿一脸迷惘的神色,萧郁蘅却显得云淡风轻。
“我…非她亲生。”萧郁蘅话音很轻很轻。
苏韵卿陡然睁大了眼睛,“莫要乱说,你这是受了谁的离间?此番求娶蹊跷颇多,你一个久居宫禁的小姑娘,如何就被月支点名道姓的求娶,如何偏是在国朝内乱方休的当口,如何偏选在陛下四十岁生辰,这些都是疑点,分明是有意为之的圈套。”
萧郁蘅拉过了苏韵卿的手,垂眸解释着,“我瞒你许久了,还记不记得有一年中秋我送你花灯?”
苏韵卿茫然的点了点头,脑子里浮现出了那傻乎乎的狐狸和气鼓鼓的白兔。
“便是那日出宫,有人给了我一封手书。”萧郁蘅陷入了回忆,“父亲曾有一爱重的平贵妃,那时陛下还没嫁入宫为后。后来不知什么缘由,平家获罪,贵妃降为婕妤,却与陛下一同有孕。再后来,平婕妤难产而亡,胎死腹中,陛下得了一公主,便是我。”
“所以呢?”苏韵卿愈发茫然。
“那信是平家人写的,还有平婕妤的小像。”萧郁蘅轻声一叹,“我这一双桃花眼,不似陛下,不似父亲,却和平婕妤如出一辙。或许,当年未曾顺利临世的婴儿才是陛下的孩子。而我,只是父亲和陛下的一桩交易。”
苏韵卿默默的听着,回想着这些年舒凌对萧郁蘅的宠溺,以及上个月意图将人送嫁的冷漠,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
“我…叫了她多年娘亲,也当她是我娘亲,”萧郁蘅的话音变得囫囵不清,眼角垂了泪痕,“即便生了猜疑,我想的是好生读书帮她,让她少为我操心些。我天真的以为,这样她就永远当我是她的亲骨肉,不会舍弃我。可我错了…”
萧郁蘅已然泣不成声,苏韵卿不知这些年她是如何在舒凌面前表现得大大咧咧,洒脱不羁的。如此说来,她已知晓了许多年。
苏韵卿颤抖着双手将人揽过,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过去了,苗苗,都过去了,你不会远走了。”
萧郁蘅伏在苏韵卿的肩膀上,哭的一颤一颤的,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韵卿的脑子飞速的旋转着,忽而忧心的正色问道:“她将你送来此处,是你与她摊牌了不成?”
“…没有,”萧郁蘅的音色糯叽叽的,“我知道怎样对自己好,才没那么傻。可若她装够了慈母,自然不要我了。”
闻言,苏韵卿遍体生寒,她也总算后知后觉的明白,为何萧郁蘅不大喜欢舒家得势了。
她在怕,有一日舒凌权柄滔天,转而放弃萧姓皇族,把她当作弃子。而月支求娶,就是个导火索,萧郁蘅的心被冷透了。
“可曾想过以后当如何?”苏韵卿在君主身边日久,总是思虑的长远些。
“若能出去,做个纨绔,花天酒地。”萧郁蘅勉强扯出了一抹笑来,“和音,是我牵累你,若你出去,日后躲我远着点。”
苏韵卿伸手摁住了她的唇,“闭嘴。”
被舒凌伤了心的,何止萧郁蘅一个?
苏韵卿觉得自己心头的渴望又湮灭了一次。
她期盼的母亲无恙,不成;她期盼的萧郁蘅正位东宫,好似也打了水漂;她本觉得舒凌知人善任,勤政爱民,为女子扬眉吐气,可这人也狠辣无情,捍卫皇权不择手段。
默然良久,苏韵卿收回了抵上萧郁蘅的手指,苦笑一声道:“若我还有命,出去以后你我光明正大的往来,身正不怕影子歪。即便你我苦心躲避,她照样不会信我与你,没有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