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韵卿不曾列席朝参,是不知此事的。
但亲耳听闻此事的萧郁蘅,却是脸都绿了。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会被千里之外的人惦记上。
最令人心神不宁的,乃是这所谓的“贺生辰”,选在人家的四十岁,分明是存心给人添堵来的。
朝会肃穆,舒凌的面色上瞧不见任何情绪,也未曾表态。
萧郁蘅忐忑的离了崇政殿,在宣和殿外徘徊良久,终究还是没有进去。
即便问也问不出什么,她长大了,撒娇于舒凌也是无用的。
存着一丝身为陛下独女的侥幸,她期待着舒凌舍不下她远嫁异国,定能寻了由头推拒。
十月初十当晚,陛下于嘉德殿设宴,一为庆生,二为迎接来使。
月支汗国的势头正盛,水师不凡。老国王早已是风烛残年,来此的王子很快就会成为王国的主宰。
年纪不过双十,野心昭然若揭。
宴席间舞乐欢腾,朝臣与来使已然就座,唯独主位空悬。
彼时宣和殿内,随侍臣子与宫人跪了满地,舒凌的身侧杯盏狼藉,碎瓷满地。
萧郁蘅丢了,方才晚辈前来称贺就不见她身影,舒凌派人去她府上催促才知,这人消失了。
苏韵卿屏气凝神的伏在地板上,她从未见舒凌如此大发雷霆过。
眼底漫上一片黑影,织金的祥云皂靴映入眼帘,舒凌站在她身前不动了。
“她在何处?”声音已经归于平静,苏韵卿隐隐觉察到头顶有股视线一直在盯着她。
“臣不知。”苏韵卿颤声出言,她当真不知,这些日子她根本不曾离宫,也不曾见过萧郁蘅。
皂靴消失了。
苏韵卿正欲长舒一口气,忽而眼底划过一缕寒芒,下一瞬她脖颈一凉,舒凌竟抽出了大殿内象征权柄的宝剑,直接抵在了她的命门上。
“抬起头来,说实话。”舒凌的话音似是警告。
架着冰凉的剑锋,苏韵卿直接白了脸色,眼底满是慌乱的嗫嚅道:“臣当真不知,陛下饶命。”
舒凌凤眸半觑的审视她良久,才收了长剑,转身吩咐红鸾,“给她换上公主的公服。”
苏韵卿的头皮“突突突”的跳动着,她满目惶惑,不解其意。
一刻后,嘉德殿内,内侍朗声通传,“圣驾至,燕国公主至!”
满朝文武看着舒凌身后一袭公主华服的苏韵卿,难掩惊骇之色。大臣们尽皆面面相觑,不知舒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反观苏韵卿的神色颓然,面色透着不正常的苍白,一眼望去楚楚可怜。
一阵山呼拜贺,苏韵卿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上首舒凌的身侧,余光瞥向下首的第一个桌案,便见一气宇轩昂的年轻郎君,眉目间的凛冽与张扬的霸气根本藏不住。
那人手执酒杯,出席笑言,“小王恭贺大瑭皇帝陛下圣辰,谨代陈我王太后伏愿陛下康宁万寿之意,敬献月支国至宝孔雀翎冠以示诚意。”
一番话落,先以月支王太后这个昔年联姻过去的大瑭公主打头阵,再献月支王室传家宝——唯有王后可以佩戴的孔雀翎冠做筹码,还真是老奸巨猾。
那位王太后乃是萧郁蘅的祖父远嫁出去的萧家宗室女。
舒凌听着这番颇有道德绑架意味的言辞,只微微勾了唇角,浅举酒杯道:“王子有心了。今日是朕的生辰,惟愿与民同乐,诸位尽兴开怀,切莫拘束,亦无须谈论国事,只管把酒言欢。”
话音落,满堂臣子举杯再度称贺,与舒凌演了一台戏,让月支王子开场即收场,不好再往下谈这“联姻”的国事。
可这人不是个软骨头,索性随着朝臣陪了一波,而后忽然端着酒杯,转去了苏韵卿的方向,“小王久闻公主殿下才貌双绝,今一睹芳容,乃小王之幸。大瑭国力鼎盛,公主自是博闻广识,月支虽偏安一隅,然风物新奇,企盼公主有朝一日能亲临月支一览。”
见人仰首饮了杯中酒,苏韵卿捏着酒盏的手气得隐隐发颤。
她苍白的面色上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靥,“王子谬赞。至于见地学识,一花一世界,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民俗景致可谓十里不同,植根于心者自是熟稔。王子远来是客,跋涉千里机会难得,定要饱览我朝风物,权当品个新鲜,方不虚此行。”
她本想再说些更损的,碍于舒凌的震慑,却是不敢,只得陪了一杯酒。
被强拉来冒充萧郁蘅,苏韵卿如坐针毡,可自打酒水入喉,不过须臾,她便神思混沌。随后入耳的,只有满堂的杂乱惊惶。
是了,不过起身陪了一杯酒,还未坐稳当,这位“公主殿下”身子摇摇欲坠,直接晕了。
意识残存之时,苏韵卿终于明白,来此之前,舒凌给她强灌下去的一碗药是个什么东西了。
于是,毫无意外的,苏韵卿再度躺倒在床,卧榻足有半月之久。
期间月支的使团里派来了巫医,似是怕这是舒凌的把戏,硬要亲自给她诊脉。
舒凌何其狠毒,她命太医熬制的,本就是催发苏韵卿寒凉体质的凉药,任你如何把脉,都是自幼体弱虚寒之症候。
苏韵卿窝在萧郁蘅的府邸,成日晕乎乎的,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自也断了外间的消息。
她只顾着数日子,使臣一般都不会停留太久,待数到了第十日,她憔悴的病容上已然露出了欣慰之色。
事情还得从十月初说起——
初一的朝会散去,萧郁蘅虽自顾自回了府,但她早先在宣和殿买通的耳目却派上了用场。
许是因此事涉及萧郁蘅,舒凌对苏韵卿并不放心,便打发她去了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