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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好到含着金钥匙的人是不需要学着将就的,楚淮晏这辈子对将就的定义,大抵只停留在会写上。
他挑的私房菜馆是“梅府家宴”,离后海和恭王府都近,是梅兰芳之子梅葆玖开办的家宴,也是路梨矜在认识楚淮晏前,为数不多能跟他达到同个消费层次的菜馆。
不过路梨矜是走关系吃的,从不需花钱买单,而楚淮晏则可以打破原定的预约制度,为他准备好食材只花了他们过来的车程而已。
路梨矜无法揣度楚淮晏选这家私房菜馆是在抵抗自己不肯在人前承认与他关系,还是单纯心血来潮。
起码在这段感情里,如果将每件事都坦率的摆到明面上,未免过分伤情。
两人都是熟客,省略了观瞻讲解庭院门廊的步骤,直接落座等开餐,特别交代了只上楚淮晏单人份的前菜即可。
已错过晚饭的时刻,仅他们一桌客人,坐在最好的景观位,路梨矜给老师发完“我到寝室了”的保平安消息,将手机倒扣。
她侧头透过窗,望见院落中铺洒的玉石,折射着清凌凌的月光,如积水般空明,晚风吹着竹叶婆娑起舞。
古旧的留声机淌出梅老的唱腔,唱得是昆曲《游园惊梦》。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路梨矜缓慢地把视线挪正,撞进楚淮晏锋利狭长的眼底,没有对视的时刻,他有在望着自己,还不够吗?她莞尔,笑容璀璨夺目,随便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菜色都是经典款,鸳鸯鸡粥、雪菜火丝蒸鲈鱼、翡翠牛肉粒、荷塘月色。
吃不下半口正餐的路梨矜被楚淮晏指使着给他吹凉鸡粥,白瓷勺把分为太极图案的鸳鸯粥搅浑,蒸汽徐徐蔓散开来,香味扑鼻。
“你这饭吃的,也不怕胃疼。”气氛太好,好到让人几欲忘乎所以,路梨矜带着点儿心疼的意思抱怨他。
好像从认识这人开始,就没见过他走养生路线,通宵达旦喝酒才是寻常姿态。
楚淮晏慢悠悠地把嘴里鱼肉咀嚼完,才应她,“要那么健康干嘛?戒烟戒酒戒熬夜,清粥小菜活到一百二,我图点儿什么呢?”
路梨矜一哽,说不过他,最强硬的反抗也不过是撂勺子,将粥推还到他面前,“那你烫着喝,反正又烫不死。”
“行呗。”楚淮晏挑眉,无所谓地舀起来往嘴里送。
梅府家宴的服务员比较固定,都是四五十岁的阿姨,故被称为“梅嫂”,梅嫂来送杨枝甘露的时候,路梨矜正气鼓鼓地搅着鸳鸯鸡粥。
“这是我们管家交代送给路小姐的。”梅嫂笑容可亲,又指了下另碟蜜渍山楂,“这是主厨听说您吃饱了,专门给您消食用的。”
路梨矜软音道谢,屏风再度被挡好。
圆鼓鼓的山楂去核,裹满雪白糖霜,入口甜而不腻,她含着吃完两颗才开腔跟楚淮晏解释说,“京剧讲究传承,我主要是学梅派的,在这家店还没开起来之前,我就已经经常吃到主厨做的菜了。”
楚淮晏颔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结账离开时,忽然对管家交代,“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今天和谁来过这儿。”
管家八面玲珑,立刻接腔道,“我明白。”
跨出梅府家宴院门时,路梨矜还在厌弃自己的矫情,她希望这段关系被隐瞒,可楚淮晏真如她的愿,又觉得窘迫难耐。
高攀不是什么好词,戏曲圈里更是因为种种原因忌惮颇深。
“我很抱歉。”路梨矜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闷声讲。
宽大的手掌拢住后脑,随性的揉了两下,楚淮晏豁达大度地开解,“我其实无所谓。”
名份是他给不了路梨矜的东西,他也没打算从路梨矜那儿索取。
可惜这种心态未能从一而终的保持。
路过什刹海附近的路边摊时,路梨矜被卖鱼的摊位吸引,她悉心挑选了六条漂亮的金鱼,寓意六六大顺,楚淮晏在旁欲言又止,最终也没拦着。
“回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新买的金鱼放归大鱼缸,紧接着就见识到了血腥的一幕。
白金龙鱼不费吹灰地将红色金鱼吞下,巨大的尾翼覆出阴影。
路梨矜愕然,手忙脚乱地去捞剩下的小金鱼,骨节分明的手握住她的,掌控着鱼网的动向,改将准备再度发动攻势的白金龙鱼控制在玻璃缸犄角的一隅。
“去找别的东西捞吧。”楚淮晏语气平和。
路梨矜迅速冷静下来,她回身,扫见开放式厨房水池上方挂着的漏勺,又找了个汤碗装满水,将剩下的五条小金鱼从险境中拯救出来。
楚淮晏也跟着放开白金龙鱼,淡淡讲,“这种鱼是食肉性鱼类,正常饲养是投喂鱼类虾类和两栖类昆虫的,顾意养这玩意,特地雇了个人给鱼扒虾,怕鱼肠道脆弱,被虾头划伤。”
正趴桌惋惜逝去金鱼生命的路梨矜绝望地抓头发,又转回白龙金鱼这边,懊恼地自言自语,“那怎么办啊,它刚刚吃了鱼,不会被鱼骨头划到吧?”
人都是双标的,鱼固有一死,死了的也就死了,还活着的心头好总不能再立马去世吧?
“那到也不至于。”楚淮晏边说边从冰箱冷藏层取出块牛排,抄刀切了一小条,扔进鱼缸里,白金龙鱼立刻又凑过来,撕咬起牛肉。
还能继续吃,路梨矜终于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