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玉尚书告假第六日,闭门谢客的第六日……傍晚,细玉府突然敞开了大门。
光渡心知,这番话字字属实。
各个府的仆役奔跑于大街小巷,将消息传至各处府邸,细玉府的门客从四面八方涌向尚书府。
细玉尚书今日来之前,特地叫名医扎过针,能让他勉强维持一会唇齿利落的模样,让自己说话听起来不那么含糊。
这局势已经向前退了九十九步。
从细玉府上撤回时,天色已微微亮,再过一个时辰,就是上朝的时候。
光渡颤抖道:“什么……什么时候举事?”
细玉尚书神色激动,说到这里,更是重重呼吸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
“如今最没有时间……温养……的人,便是我了。”
光渡偏过头看着他,“两日后宫变。”
这就是细玉一族的未来,这是皇帝在许久之前,为防止后族做大的提前布局。
人们赶快去推窗,发现窗户另一边也上了锁,并被专人把守着。
细玉府的议事厅,顿时被挤满了人,这些官员有站有坐,俱都神色焦急。
这是一身水红、银红配大红的云锦,亮得晃人眼,这大红的衣服表面,就像涂了一层晶亮亮的油,腰间玉带收束,头顶紫金冠,端庄贵气,却艳得让人生畏。
只有混在其中的都啰耶,神色一凛。
“这几日我都不会去上朝,等三日后,我将所有人召来,当夜便行事!”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赔上身家性命走上这一遭,当即便有官员拱手告辞,大步走向门边,“还请细玉大人开门吧,此等之事并不是我所能及,但我等会守口如瓶,对适才所议之事不发一言……”
如果细玉尚书不曾中风偏瘫,或许这胜券在握的模样,能镇住许多人。
确实是真心的。
早已为这一日起事有所准备的心腹,各个起来振臂响应,“太子仁义!我等愿尊太子为主!追随细玉大人!”
这些人当即召集家中家将追随,只等夜深之后,与宫中的内应里应外合,杀入皇宫。
细玉尚书伸出颤抖的手,抓住了光渡的袖子,紧接着一步步向上,死死地捏着光渡的手臂。
还有些人面面相觑,“可是我们这些人手中并不掌兵权,又不像李元阙那样拥兵自重……可李元阙拥兵自重,也进不来中兴府的城墙,咱们这几个文臣,又能做什么呀?”
细玉尚书终于姗姗来迟。
“我要见一次宋雨霖,上朝之前。”光渡脸色苍白,接过了都啰端来的温茶壶,连杯子都没有便直接开始灌,“接下来,切断所有人与我的联络,转入隐蔽,做好撤退准备。”
等到所有人知道他变成这个样子之后,细玉一派,就要散了。
光渡点点头,神色轻松随意,“来吧。”
暗卫还没有反应过来,面前这位“不能见血”的柔弱文臣,就突然出了手。
他抽出墙壁上一把用作摆设的横刀,刀鞘仍挂在墙上,刀刃却已经割开了面前暗卫的喉管,而后面那暗卫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声疾呼尚在喉中,就已被身后的都啰耶开刃见血。
第三人刚刚拔出刀,被都啰耶一刀斜砍架住,下一刻光渡刀至,他的脑袋飞了出去。
光渡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衣,那布料的油面不吸水,他轻易弹落了上面的血珠,又拿了张帕子擦掉了手上的血,放下刀走了出去。
光渡进宫的路上,遇到了一支吹着唢呐、抬着花轿的队伍。
天色已晚,而此时的街上这支张灯结彩、人数庞大的送亲队伍,在中兴府街头无疑是异常瞩目的。
正妻白日迎亲,妾便只能晚上进门,这还是求过皇上恩典的,才能用上这样的规格。
这支迎亲队中的车队和陪嫁,便足足有百余人,队伍拉得很长,在街上走过任谁都无法忽视,更遑论队伍中无论男女,都各个肩佩红花,身形利落,精神十足。
百姓们纷纷驻足,在街边、房中探头观看,这样的排场,怕是这一辈子也见不着第二回。
光渡避入背光的一侧,都啰耶与他并辔而行,替光渡挡住旁人的目光,错开一段距离,但仍与迎亲队伍同路同向而行。
沿路行人的议论和交谈,也尽入耳中。
“哟呵!小宋娘子今个出嫁?瞧瞧这场面,好大的排场啊!光这嫁妆就拉出来十几辆马车啊!”
“虽是做妾,可那白将军是求了皇帝的恩典,想必是真心疼爱,再看着如今的排场,怕是也不比正妻差上什么了。”
人群一阵耸动。
“快看那边骑白马的……新郎官模样好俊啊!”
“不对啊,我听说白将军前些日子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腿,还在家里养着,这才几天啊,就能下地骑马了?”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是小白大人来代兄迎亲,白将军的弟弟可也是一表人才……看到没?那位就是小白大人,也是封了武职的,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呢。”
光渡也看到远处的白兆丰。
白兆丰骑着一匹雪白的高马由远及近而来,俊秀英挺的身姿映入眼帘,今夜代兄迎亲,可是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他穿了一套进宫当值的侍卫服,青年身姿潇洒英朗,十分出彩,肩甲缠上了两朵红色绢花,红色绸带飘飘摇摇,在膀臂两侧若隐若现,配上如今场合,竟格外应景。
擦肩而过的瞬间,白兆丰的目光落在光渡身上,在两人目光交汇,白兆丰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然后移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