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之……乐乐她……真的要嫁给子言了吗?”他双目无神,喃喃出声,眼神分明没有在看方恺,焦点不知落在何处。因为日久卧病在床,原本圆润的脸颊都瘦出了尖尖下巴,此刻人受了打击,更是薄如纸般,风一吹就会飘。
自上次范灵乐丢知县聘礼一事闹出来,吴家父母坚决不同意他和范灵乐的婚事,要求退婚。吴松明哪里肯让?他好不容易才求得乐乐点头,连定亲书都已经签下了,这时因为这种事情悔婚,他说什么也不干。
可谁知吴家父母铁了心,背着他偷偷差人去范家撕毁了定亲书。吴松明知晓后,大吵大嚷,就要冲出门去找范灵乐。
“你这个逆子!胆敢踏出这个家门一步,我就把你腿给打折咯!”
吴松明不听,右脚刚一迈出大门槛,左脚就被父亲一挥闷棍,真的打折了……
方恺也是在今日过来送请柬时,才得知他卧病近一月的真相。不由得在心里为吴父赞叹,还真是说打折就打折了,这儿子,一看便是亲生的。
吴松明就此不得已,被困在这房间养病。连范灵乐后来被和贺钟鸣传的那些流言蜚语,也是吴母特地过来跟他说的,意在告诫他,不娶那个范灵乐,是他们吴家的福气。
可吴松明不觉得这是福气,他就是喜欢范灵乐。
他觉得,能娶到乐乐,那才是他的福气。
吴松明料想,自己退婚后,乐乐一定伤心不已,只怕也恨透了自己。尤其是听到她和贺二公子的传言,他不相信,更是心痛,觉得若是自己当初能够早点把乐乐娶回家,就不会叫她遭受这一切了。
可他也只能是在心里暗自悔恨,父母态度如此坚决,他根本拗不过,注定是与乐乐无缘了。可没想到,就这短短一月内,范灵乐竟然要嫁给佟暄了?!
这实在是比谁都要让他惊讶。
“子言他……他不是不喜欢乐乐吗?”若非如此,乐乐追着他跑了这么多年,何苦要闹到今日这个满城风雨的地步,才想着去娶她呢?
方恺叹口气,看着他的目光充满同情,“松明啊……你爹小时候打人,招呼过你的脑子吗?”
“没有啊。”他下意识回,缓了会儿,这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骂我呢?”
方恺拍拍他的肩,“子言喜欢范灵乐。”
“他喜欢乐乐?!”吴松明要不是瘸着退,指定能从床上跳起来。
“是的,他很喜欢。”
“很喜欢?!”
方恺沉重地点点头,“他喜欢了很久。”
“喜欢了很久?!”
吴松明彻底弄不明白了,“我怎么没看出来?他不是一直对乐乐爱答不理的吗?”
方恺又再次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松明,人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什么意思?你说人话。”吴松明不耐烦了,明知道他脑子转不过来弯。
方恺:“……”
方恺:“就是看人不能看表面。”
吴松明更加弄不懂了。自己没只看表面呀!乐乐当初看到自己送的玉兰花,还高兴地哭出来了呢。他佟暄一个大男子汉,连朵花都没给乐乐送过,还说喜欢乐乐、还喜欢了很久?屁!
但不管服不服气,这张请柬,却是事实。
“松明,那子言的婚礼,你去吗?”方恺没忘记自己今日来的任务,他受了佟暄的嘱托来邀请好友。
“去……我去……”他无精打采地点头。
虽然自己终究没能娶到乐乐,但想来,她嫁给了最喜欢的人,应该是很高兴的吧。只要乐乐感到幸福,他便也知足了,会怀着最衷心的情感,祝福她。
火红的灯笼挂在廊檐下,将范家破旧的大门照得泛橘,夜色中清晰可辨,把门前的一条窄路都给点亮了。
今夜的范家,前所未有的热闹。
范屠户带着女儿逃荒来的浔阳,是以在此处并没有什么亲戚,父女两个相依为命,每逢年节的也无处去走动,倒习惯了这屋子里的清冷。
可明日,便是范灵乐的出嫁日了,家里来了许多邻里好友帮忙,譬如叮嘱范屠户,明日送女儿不能哭啼,怕不吉利;走的时候必须在走在女儿右边,不能是左边;女儿可以跨过门槛,但范屠户坚决不能出门槛……诸如此类的规矩,不可一一名列。
范屠户头次嫁女,没经过这种阵仗,又笃信这些规矩,生怕哪个步骤不小心做错了,给女儿婚事惹来不祥。
他怕记不住,急出一脑门的汗,有人提议给他写下来,但范屠户偏生又不识字。无法,只好将那些要遵守的习俗按步骤画下来。
大家热热烈烈地来,又闹闹哄哄地走。街坊里有喜事,都想着来沾个福气,面子上热情帮忙,对于范灵乐那点子丢人事,也只好装回肚子里,回家背地里自去感叹。
夜渐深了,白日的喧阗一过,倒显得院子里更为清寂。
范屠户点着油灯,还在对着今日画下的画,手下指指点点,嘴里嘀嘀咕咕,皱着眉头费劲去记这些规矩。
方恺坐在对面,替他清点范灵乐新婚的人情往来。
范家父女都是个不识字的,这种事情,佟暄便特地托了自己最放心的好友来帮衬。
“范叔……”方恺点完了,放下手中的册子。范屠户入定了般,太过投入,竟对他的呼唤没有反应。
方恺瞧他费劲巴力的努力样儿,心中觉出好笑,也有些许熨帖的感动。范屠户人是真没文化,但对这个宝贝女儿的一切,他都无比用心。
方恺又叫他一句,范屠户这才回过神来,“小恺啊,弄好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