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醉汉一般,反复吟咏着这一句词。
他走到苏陌面前,缓缓抬手,虔诚地高高举手,揭掉了苏陌脸上的面帘。
面帘叮叮当当掉落在了地上。
众人一时看傻了眼。
那是一张雌雄难辨、美极近妖的脸。
浓艳的枫林晚妆之下,极净又极邪,姝丽不可方物,偏偏如此美的一张脸,却惨白如鬼,毫无生气,只有额间那一枚红枫,火红夺目,如尘封多年的美人古画上,新描绘出来的一点红。
那琴师转身走了几步,忽而跪拜下去:“我愿长醉不复醒,我愿长醉不复醒啊。”
他张开双臂,悲吟道:“娘娘啊,湄水那么冷,请让我化身卑贱的蒹葭,长眠于此,伴您千秋万代。”
第66章囚笼
落日似血染。
“依老先生所言,当年齐宫夜宴上的那支红枫舞曾掀起一场长达三年的混战?”贺知风问道。
“正是如此。”老者叹气道,“得长乐者得天下,这句话就像一道咒语,引来了各路豺狼虎豹,他们哪里是要抢美人,分明就是要想抢天下,可怜长乐这孩子,成了那些野心家攻伐天下的幌子,身在乱世,一切皆是身不由已……”
“老先生是前朝旧人?”贺知风问道。
老者脸色微恙:“不过乱世苟活的亡命之徒罢了。”
贺知风怀疑此人不简单,他之前看过这家的名帖,洛阳夏氏,一方富商,没什么名气,这次不知为何也会被春三娘邀请来参加季清川的弁钗礼。
而这位老者,看衣着不过是一名家奴,可言行谈吐却又透着不同常人的气质。
贺知风又问道:“老先生急于离开,可是有不想见的人?”
老者苦笑道:“红枫舞一出,必有血光之灾,今日不夜宫公然作红枫舞,吟词字字句句皆在影射长乐郡主,居心叵测啊。那位手眼通天,必然不会轻易放过。这是一场鸿门宴,每一个受邀者都是被精心挑选过的,老身不得不逃命啊。”
“今日官爷救我主仆一命,他日老身定结草衔环,以报恩德。”
“举手之劳。”贺知风在一扇小门前停下,扫了他的同行之人一眼,道,“不夜宫各处均已被东厂把守,这扇小门相对隐蔽应当是安全的,老先生出了此门,快马直奔东大门,出了城门就安全了。”
“那就多谢官爷了。”老者拱手道,“官爷今日当差别往前头冲,您自个儿保重。”
老者转身去牵那仍在哭啼啼的小公子,道:“小少爷,咱们该走了。”
“我不走!呜呜呜我不走!”那小公子却耍赖般箍着一棵树,死也不肯松手。
“小少爷,听老身一句劝,”老者抱着少年主子的腰直往外拽,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贺知风心中怅然,看了一会,便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那小门便被人从外向内一脚踹开,一群身穿褐衫的番子夺门而入。
“郇国公?”领头的役长直接了当问道。
老者吓得一瑟缩,他不过当了几天的“郇国公”而已,已经很久未有人这么叫过他了,他哆嗦答道:“我、我不是。”
他确实不是什么郇国公。
他曾经是大齐养尊处优的静王,后来大齐国灭,他成了俘虏。
没多久,宫里传来消息,长乐郡主成了大庸皇后,嘉延帝李毕遵照承诺,为前朝大齐皇室封了“二王三恪”,并承诺会给予大齐皇室后世荣光。
可这封号下来没几天,废黜令也就跟着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