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子见她目中满是期许之意,心中感动,想到她事事为自己着想,实不忍拂逆了她的好意,微一点头,转身向棋枰走去。
苏星河见他上来,冷冷道:“你已经是我逍遥派弟子了,还来破这珍珑做甚?”摘星子恭敬一揖,道:“苏前辈有所不知,他老人家已将我开革出门了。请问无崖子前辈可定下了星宿派弃徒不可来破珍珑的规矩?”
苏星河怔然半晌,方沉着脸道:“那倒是不曾。”缓缓坐了下来,执起一枚黑子。
摘星子淡淡一笑,执起一枚白子,依着王语嫣的言语,毫不犹豫地放在一块已被黑棋围得密不通风的白棋之中。这大块白棋本来尚有一气,虽然黑棋随时可将之吃净,但只要对方一时无暇去吃,总还有一线生机,苦苦挣扎,全凭于此。现下他自己将自己的白棋吃了,棋道之中,从无这等自杀的行径。这白棋一死,白方眼看是全军覆没了。
苏星河怒声斥道:“胡闹,胡闹,你自填一气,自己杀死一块白棋,哪有这等下棋的法子?”
摘星子淡笑道:“前辈不必动怒,继续落子便知。”
苏星河一怔,还欲再说什么,忽见摘星子伸手入盒,取过一枚白子,下在棋盘之上。所下之处,却是提去白子后现出的空位。这一步棋,竟然大有道理。这三十年来,苏星河于这局棋的千百种变化,均已拆解得烂熟于胸,对方不论如何下子,都不能逾越他已拆解过的范围。但摘星子一上便自己杀了一大块白子,大违根本棋理,任何稍懂弈理之人,都决不会去下这一着。那等如是提剑自刎、横刀自杀。岂知他落子之后,局面顿呈开朗,黑棋虽然大占优势,白棋却已有回旋的余地,不再像以前这般缚手缚脚,顾此失彼。这个新局面,苏星河是做梦也没想到过的,他一怔之下,思索良久,方应了一着黑棋。
擂鼓山上(3)
两人交替下子。万事起头难,摘星子得了王语嫣提示,下了第一步奇着之后,局面豁然开朗。他弈道甚精,接下来该当如何落子已用不着王语嫣提醒。苏星河越下越是惊异,摘星子数着一下之后,局面竟起了大大变化,他方知这个“珍珑”的秘奥,正是要白棋先挤死了自己一大块,以后的妙着方能源源而生。棋中固有“反扑”、“倒脱靴”之法,自己故意送死,让对方吃去数子,然后取得胜势,但送死者最多也不过八九子,决无一口气奉送数十子之理,这等“挤死自己”的着法,实乃围棋中千古未有之奇变。任何人所想的,总是如何脱困求生,从来没人故意往死路上去想。他只道摘星子学究天人,却不知这起初的一着奇招,竟是王语嫣自书上看来然后传授给摘星子的。
摘星子笑吟吟地将最后一枚棋子放在棋枰上,这一子落定,此珍珑棋局便破。他长身而起,抱拳道:“苏前辈,承让了。”
苏星河见他破解了珍珑,态度大改,回了一礼,笑道:“公子天赋英才,可喜可贺。摘星子暗道惭愧,垂首不语。苏星河站起身来,说道:“先师布下此局,数十年来无人能解,家师有命,能解得此珍珑者,由他老人家收为关门弟子,亲授绝艺,请公子进房去罢。”说罢走到那三间木屋之前,伸手肃客。
摘星子微一沉吟,道:“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苏星河顿时色变,厉声道:“莫非你欺我逍遥派无人么?”
摘星子摇头道:“苏前辈误会了,在下只是不敢和苏前辈,丁前辈同列,可否请无崖子前辈收在下为第三代弟子?在下感激不尽。”
苏星河转怒为喜,点头道:“你倒是礼数周到。”沉吟片刻,道:“你先进去罢,这些事情应该让师傅他老人家决定。”
摘星子恭谨一揖,回首望了王语嫣一眼,抬步走进了木屋。
阿飞一直默然不语地站立一旁,待到摘星子进了木屋,忽道:“是你告诉他的?”
王语嫣怔住,讪笑两声,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阿飞叹了口气,道:“你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么?我知道你是因为我伤了摘星子而想补偿他,你又何苦要瞒着我?”
王语嫣略有些惭愧,其实她之所以帮摘星子完全只是因为两人的私谊。没想到却被阿飞误会了她是为自己着想。令她似乎有一种背叛了阿飞的错觉,心中有些淡淡的不安。
过了半晌,无崖子的声音从木屋中传来:“语嫣,星河,你们进来。”王语嫣松了口气,如蒙大赦,飞也似地奔进了木屋。
那木屋原本空无一物,如今却放了几张太师椅,约摸是童姥置办的。无崖子和天山童姥坐在上首,摘星子在下首恭敬而立。无崖子见王语嫣和苏星河进来,笑道:“我本想收这孩子做关门弟子,谁料他坚持不愿与以前的师傅同辈,这孩子资质很高,人又俊美,很好,很好。”抚须不断微笑,向摘星子道:“如今我逍遥派的二代弟子只余星河和阿萝二人,星河你们下弟子众多,今日我便代阿萝收了你这名记名弟子罢,虽然你是我逍遥派第三代弟子,由我亲授功夫,也并无不可。你这便叩头罢!”
摘星子毫不犹豫,摆襟跪下,向无崖子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道:“拜见师祖。”又返身向童姥和苏星河见了礼。
王语嫣笑道:“他是娘的弟子,我岂不是多了个同门师兄?”摘星子温然一笑,道:“有你这样的师妹,师兄不知道有多欢喜。”这话虽然略显轻狂,但从他口中说出却偏偏有种无比诚挚的意味,王语嫣微一皱眉,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