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些,章文昭心中难掩苦涩。阿宝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丝毫没有察觉出异样,明明章文昭的表情也的确看不出什么,宁远却投来担忧的目光。
章文昭心下感动之余,也只能冲宁远露个笑脸摇摇头。
重活一世这等事只会永远烂在他肚子里,决不会有第二人知道。不是不信宁远,是怕吓着他,也是怕自己说破了天机,老天爷就要把恩赐收回,到那时还不知他是会沦为孤魂野鬼,还是被押去喝孟婆汤。
“少爷,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阿宝说得口干舌燥,才恍然意识到最重要的事。
“你先前不是说,我房里的下人,夫人都派了新的活?挑几个得用的随我去公主府。”
“可公主府不是有……”阿宝只敢小声嘟囔。
“是啊,公主府也不缺你这一个阿宝,不如你也……”
“别少爷,阿宝错了,阿宝不想离开您!”
“知道就好。”
章文昭并未说明什么,但这模棱两可的话,反而会叫阿宝自行联想,觉得自己不想离开少爷,其他人也定不想去伺候别人,少爷这是念旧情,疼惜他们呢。
“还是少爷最好!”
章文昭并未接话,随意哼了一声。
锦州有医
章家平日家规颇严,今日有公主驾到,府中更是没人敢到处乱晃。这省去了他们与人打交道的功夫,正合章文昭宁远二人的心意。
阿宝领着他们去了几处下人干活的地方,章文昭顺利地将自己信任之人挑了出来,先叫他们去院里待命,自己去崔氏房中请示。
崔氏处事有自己一套章法,她不愿其他人多想,平白惹出事端来,因此章文昭一走,他房里那些下人,就被她派去做了无需伺候在人身边的活。例如去花园里修剪花草,去小厨房里帮厨,有个别几个留在她自己身边。
所以章文昭亲自去见那些下人,一来是以示重视收买人心,二来是带着宁远散心,顺便在厨房“偷吃”。
能跟在崔氏身边那几个,就更得要回来了,若不是为人可靠,干活又比别人好,怎会被崔氏看上眼。
章文昭去请示,便提起要人。
但凡家里有三妻四妾的,哪个是安乐窝,有些事崔氏做姑娘家时便看得清楚,因此章文昭同她要人,她连问都没问,叫身旁的丫鬟取来这些人的身契,转交给了章文昭。
难得只有他们娘俩相处,崔氏便拉着章文昭说些贴己话,无非是要他在公主府照顾好自己,又说夫妻之间要互相迁就,还好宁远不会说话,不然吵起来对方身份压在那里,章文昭难免要受气。
“娘,殿下不是那样的人,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娘知道你们夫妻恩爱,可花无百日红,日子久了那些情情爱爱呀总会消磨的,难道你说得准三年五年仍与今日一般?你从小便性子傲,家里人的气都不愿受,娘哪句说错了?”
“您不该庆幸殿下不会说话,孩儿以后会治好他的。”
“你……好好好,你有了媳妇儿忘了娘,还敢挑娘的错处。宫里太医都没办法的事,你尽管去治,全天下都没你有能耐。”
“嗯。”
“你还”嗯”?好好好,娘管不了你了,日子是你自己过的,娘就看你以后受不受气。你可不是女子还有个娘家,受了气连家都没得回,看你上哪儿哭去。”
“孩儿何时哭过?”章文昭见崔氏越说越夸张,哭笑不得。回想起来,他自记事起便几乎不曾落泪,而他生命的终结却以血泪收场……
“……娘说的你听到没有?”崔氏又絮叨了一阵,见章文昭早就神思不属,不满地戳他一下。
“您说什么?”
“娘说啊,你舅父年前不是调去锦州为官了吗,前几月来信时还说那里是行医之乡,从医者众多,你阿翁的头疾或许可以请那里的大夫试试,没准儿土方有奇效呢。”
“您的意思,是托舅父寻合适的大夫,给殿下治嗓子?”
“不然娘跟你说这些?”崔氏嗔怪地瞪了章文昭一眼。
“昭儿知道娘最好了。”
“哼,我看你心里只有你的殿下。”崔氏笑道,“好了没事便下去吧,莫要让殿下等久了。”
宁远此时还在章文昭房中,章文昭便起身离开。
有阿宝陪着,宁远也并不嫌闷。阿宝跟着章文昭,文采不说,字是认全的。宁远将自己所想的写下来,阿宝看过便回答给他听,问答都是些章文昭以前的事情。
等章文昭到时,阿宝正绘声绘色讲着他初学射箭之事。
“那时候少爷才十岁,就这么大点儿,还没那张弓高呢。”阿宝在自己腰间比了比,“是老太爷逗少爷让他射箭的,少爷不得其法,拉了空弓,涨红了脸没拉开。”
“我怎么记得你那时候刚到我身边,不过五岁,就将此事记得这般清楚了?”章文昭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吓得阿宝一个激灵。
“少爷!”阿宝吐吐舌头。他刚才乱说的,少爷并非天生神力,十岁拉不开弓不丢人,只是当真没他比划的那么矮。
“我十岁时才多大点儿?你再比给我瞧瞧。”
“少爷阿宝错了。”阿宝倒是会看形势,才短短一炷香就择了新主子,“呲熘”便躲去了宁远身后。
宁远对这个少年颇为喜欢,又听他说了那么多章文昭少时之事,此时自是护着阿宝,不许章文昭动手。
章文昭十岁遇到五岁的阿宝,他们一同长大,说是主仆,但章文昭也把阿宝当弟弟。他并不真生气,见阿宝和宁远亲近,心中倒是放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