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童装作无辜地扯扯嘴角,环视一圈,说:“不邀请我去你家坐坐?”
林思谐打开门,这是一间精装修的公寓,是刚送她回家的男人给她租的地方。
舒童一进来,打量一番,笑着说:“这比你之前那房子好多了,至少没那么空。”
林思谐的酒气已散了不少,但仍有一种冲动,让她想不顾一切扇这个女人一巴掌。
舒童身边的男孩始终畏畏缩缩,一言不发地蜷缩在她身边,林思谐看他模样实在眼熟,心中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她没有去确认。
她为舒童倒了一杯水,坐下,犀利又敌意的眼神将舒童好好看了遍。
这个女人,如今依然过得很好,永远都透着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让人生厌。
“找我什么事?”林思谐再次发问,表达了她并不想同她叙旧或多聊天的意愿。
舒童不介意,她拍了拍男孩子的肩膀,对她说:“这是李慧倩的弟弟,李慧民,你见过,我把他从福利院带出来了。”
林思谐还是没理解,“所以呢?”
“他无处可去,我那里不方便,你可以帮忙照顾吗?我会出抚养费。”
林思谐瞪大了眼睛,她第一反应是舒童在开玩笑,或者跑来报复她。
“我怎么照顾他?我现在什么情况你不清楚?”
舒童笑了笑,“那个男人我查过,人不太干净,还有暴力倾向,我劝你离开他。”
舒童变了。
自打刚才见面,一直萦绕在林思谐心中的怪异感终于得到了解释。
舒童,和之前很不一样。
曾经一部分的舒童还在,但更多,是被新的改造过的舒童侵占了。
“李慧倩也是你的朋友,她对你很好,她的死,咱俩都有责任。”舒童平静地阐述,但每句话都精准击中林思谐的心。
她打量了一下李慧民,已从稚气未脱的小少年成长为一个清秀的青少年,自闭症状也看上去好了许多,没有怪异的行为举止,只是看上去较常人更拘谨害羞。
林思谐叹口气,他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福利院呢?”
“倒了。”舒童叹口气,“我无能为力,帮不了。”
“带着李慧民,好好生活,可以吗?”舒童又请求了一遍林思谐,语气恳切真诚。
林思谐从她的目光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决绝和凛冽。
她在替李慧倩托孤。
那瞬间,是林思谐埋藏多年的那颗怀疑的种子,第一次动荡的时刻。
“思谐,听我的,重新开始生活,好吗?”舒童从她的钱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林思谐。
“离开这里,离开那个男人,找份工作,找个房子,带着李慧民好好生活。”
“这张卡里还有一些钱,你先拿去过渡,后续我会出李慧民的抚养费和学费。”
“你从哪儿来的钱?”林思谐知道舒童是高官之女,生活无忧无虑,但远不是什么富家千金。
“我有工作,还有兼职。”
当天晚上,舒童就将李慧民留在了林思谐家里。林思谐感觉此举像是她匆忙之下的决定,但并未细问。
林思谐送舒童去小区大门,暴雨仍未停歇,风刮得极大,将二人的长发高高吹起。
临走时,林思谐问舒童,“你是在赎罪吗?因为举报信。”
舒童站定,背对着她,许久才转身淡淡道:“我没有写过。”
“我不会原谅你的。”林思谐罕见地露出怒意,对舒童恨道。
舒童笑了笑,“那就不要原谅我。”
这是舒童留给林思谐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她们再也没有见过。
林思谐有了李慧民,开始回归正常的生活。刚开始,她是为了将就舒童的请求,再加上对李慧倩的歉意,但随着时间流逝,她和李慧民感情加深,二人相依为命,真的成了一对姐弟。舒童在死前一直有定期打款给林思谐,钱数不算多,但加上林思谐的工资,也足够生活,日子虽紧巴,可温馨踏实。
林思谐一直寻求的踏实感,没想到,竟是在如此境况下收获的。
如今,这封造假的举报信,让林思谐悲喜交加。她的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但又有什么东西被缝合了。
舒童16:苗头
月光黯淡,我的眼前几乎一片黑暗。风吹动齐腰长的荒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脚底钻上来,痒痒的,像有无数虫子正攀援在我的裤腿上,朝上方袭来。
我费力地拨开荒草,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这里,曾是我儿时最爱同朋友一起玩乐的地方。足够宽阔偏僻,离家很近,适合捉迷藏,适合深陷荒草,望天发呆,和父母吵架离家后,这里也是最佳消遣时间的地方,连附近那条废弃铁轨里的石子,都比其他地方的更有趣。
但此时,我并不是为了玩乐。手表指针指向凌晨2点,我偷偷离开家,追随着某人,一路走到这里。她的身影在荒草间若隐若现,我紧紧盯着,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见。
谁知,她还是瞬间不见踪影。我顾不得伪装,加快步伐匆匆跟上去,在她消失的地方来回张望,突然,一双血手抓住了我的脚踝。我吓到惊叫一声,可这里如此偏僻,尖叫声仿佛触碰到真空的壁面,然后迅速被隐遁和消解。
是她,她的头上正汩汩涌着鲜血,她的眼睛布满红血丝,饱满青春的她,此刻就像被抽走了汁水般,干瘪惨淡。
“救——救——我。”她挣扎着拖长了声调,这句话已用掉她所有的力气,她匍匐在我的脚边,费力地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