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停在楼下,看着六楼一片漆黑的窗口,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他摸黑换鞋,不敢出声。
走出几步,猝然定住。
沙发上赫然坐着一个人,身后窗纱飞舞,热浪毫无阻碍地涌入房间,使得整个屋子都沉闷无比。
赵思礼悄无声息,不知坐了多长时间。
下一秒,灯亮了。
赵思礼身边放着行李箱:“我等你很久了。”
秦怀绷了一整天的那根弦还是断了:“你要走?”
沉默使得空气微有凝滞,赵思礼洗了澡换了衣服,圆领套头衫遮住了许许多多的痕迹。他低着头,拇指隔着布料摩挲膝盖,反问:“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从高考结束开始算,已经太久了。
记忆如同走马灯,一瞬间闪过了许多,唯一清晰的,是那辆通往大学的列车。
那是他们第二次单独出远门,窗外是绿油油的田野,是他们恋爱的第三个月。
赵思礼在看书,隔壁有人在打电话,小声讲自己被求婚的经过。秦怀偏头,盯着赵思礼翻书的手指,心头一动,将易拉罐的拉环套了上去:“毕业换真的。”
赵思礼勾动手指笑了笑。
这么多年过去,当初的拉环早不知去了何处,或许,根本没从那辆车上带下来。
“我不想骗你。”其实赵思礼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是高三暑假,具体是哪天,他们都不记得了:“我昨晚……”
“没关系。”秦怀下意识打断,他蹲下来,手轻轻搭在赵思礼膝头,一遍遍说:“没关系的。”他试探着握住赵思礼的手:“我们忘了那些事,重新开始,可以吗?”
静默良久,赵思礼再次开口:“别自欺欺人了。”
背叛就是背叛,不管他昨晚是否存了报复的心态,都不可否认事情真实发生过。
他可以接受一段感情归于平静,在漫长岁月下,任何汹涌热烈的情感最终都会消磨成为一潭没有波澜的水,他甚至可以接受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
唯独背叛。
这一天一夜足够他想清楚许多事,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一旦出现了裂纹,就永无修复的可能。
好比裂开的镜子,即便再好的修复师,都无法将它还原到最初的样貌。裂痕一旦出现,便会在他们之间留下无法泯灭的痕迹,不论如何小心呵护,都不过是亡羊补牢。
而当他做了同样的事,却没从其中获得平衡和慰籍,就更加坚定了分手的想法。
哪怕他们现在能够就此达成共识,可谁能保证往后几十年里他们一次都不会怀疑、猜忌对方在这段关系存续期间是否存在第二次不忠。
赵思礼无法接受这样的婚姻,哪怕这个人是秦怀。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秦怀怔道:“你不要我了吗?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你真的说不要就不要了?”
赵思礼将手抽出:“事已至此,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已经说了是意外,你为什么一定要抓着那件事不放?”秦怀有些崩溃地将头低下,嗓音里透出几分崩溃和忍耐:“我不计较你昨天跟谁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能也原谅我一次。”他埋首在赵思礼腿上,额头抵着他膝盖凸起的那块骨头:“思礼,我爱你,我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爱你,我们一起长大,不分彼此,我知道我犯了错,但我会改的……求你,别这样。”
屋里安安静静,仅有风吹窗纱的声响。
赵思礼看向那柄靠在墙角的黑伞:“如果我让你从现在的公司离职,你愿意吗?”
秦怀倏地抬头,嘴唇几张几合,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结果显而易见。
他毕业就到了现在这家公司,摸爬滚打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愤恨过,不平过,看着和他同一起跑线的赵思礼越走越高,不管嘴上说得多么洒脱,仍旧不能免俗的生出几分落差。
如果他生来平庸也就罢了,可他明明是有能力的。之前几次晋升他都在名单之中,可每次!每一次都输给了关系!
但这次不同,这次的项目举足轻重,否则董事也不会特意将外孙放进来混履历。
他和赵思礼一年出生,同样的年纪,差距就已经这样大了,如果再失去这次的机会,他就彻底追不上赵思礼了。
他无法权衡,只好求赵思礼再给他两个月时间:“他马上就调走了,我保证,不会跟他有任何接触,等这个项目结束,你如果还是不能接受,我立刻辞职。”
现在退出和项目完成后退出的意义截然不同,他希望赵思礼可以理解他。
“秦怀。”赵思礼垂望着他,好半晌才说:“算了吧。”
他不在乎秦怀的事业是否成功,他要机会,赵思礼给了,但显然,秦怀不甘心为了他放弃上升事业的机会。
赵思礼起身:“算了吧。”
正因为他们曾经要好到不分彼此,互相太了解对方,所以才更清楚,他们不可能改变彼此,更不可能为了彼此彻底改变,所有的退让和忍耐都将在日积月累下成为这段关系中的风险,终将在未来的某一天里爆发。
不一定需要很大的矛盾,任何一个小口角都可能成为点燃炸弹的引线。
他们会互相埋怨,然后憎恶彼此。
他们都明白,回不去,一切都回不去了。
“工作而已,又不是谈恋爱。”
房子是两家人一块出钱买的,就算分手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清算干净。
赵思礼做了决定,收好行李:“公司安排了出差,大约两周回来,房子归你,那一半的钱你可以分期给我或者先放着,等你手头宽裕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