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百科全书拿出来,坐到了墓碑旁边,就像是小时候那样偎依在父亲旁边。
“爸爸,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事,不管以后还发生了什么事,我都选择你做爸爸。于乔说得对,其实我比别人幸运,我可以自己选择谁做我的爸爸。”姚念轻声说着,翻开了百科全书的第一页。她一直坚守着承诺,等到和父亲再次见面时才打开这本书。
一只黄色的蝴蝶飞过来,落到姚念的书页上。
“你是爸爸吗?”姚念对着蝴蝶喃喃自语。蝴蝶绕着姚念飞了一圈,她伸出手去,它又落在了姚念的手指上。
“爸爸,你说过会用自己的方式照顾我,是真的吗?”姚念看着那只黄色的蝴蝶,又一次问道。
一阵风吹来,把姚念手中的书吹过了许多页。蝴蝶飞到被风吹到的那一页上,安静地扇动着翅膀。姚念抬眼一看,发现书页上粘贴着一层薄薄小小的纸质信封。
她疑惑地将那小信封取下来打开,一枚小小的邮票掉落在姚念手里。是那张所有人都费劲心思寻找的错版“大五红”邮票。
姚念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涌出了眼眶。
父亲没有骗她。他的确用他自己的方式,确保了她能够拥有富足的一生。
葬礼
在父亲的葬礼上,金可芙没有流泪。
连罗望男与罗莱男两姐妹都哭得情真意切,金可芙平静得像是个局外人。姐姐罗望男还是和父亲一起度过了一段相对比较长的童年岁月,因此与父亲之间依然产生了许多难以忽略的羁绊。但自己不一样。在金可芙看来,自己与父亲的关系是疏离而微妙的。她在十三岁时才与父亲一起生活,但生活在一起时的交流却寥寥无几。父亲把她当作未来的“结婚员”来培养,而她又把父亲当作暂时的at机来对待。在一起的十几年,时间过去了大把,但真心却是一点也没有培养起来。
收到罗正梁去世的消息,玲姐当场放声大哭。玲姐的哭,有一半是哭罗正梁,另一半却是在哭自己。罗正梁不仅仅是她的丈夫,还是她前半生的领路人。她的世界观与人生观,几乎都是罗正梁一手搭建起来的。他为她提供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她为他奉上了自己的青春岁月。对于这桩生意,玲姐没觉得自己吃亏,唯一美中不足的点,是收尾收得不够好。按照完美的发展,罗正梁应该要把所有家当留给她和罗佑坤才对。玲姐一边哭,一边埋怨命运的不公。自己前半生隐忍,没想到接近终点杀出来两个不好惹的女人。和处事老练的罗望男罗莱男相比,玲姐宛如一名初出茅庐的新手菜鸟。在罗正梁被罗望男带走之后,玲姐彻底慌了阵脚。而当罗望男把罗正梁去世的消息带到玲姐面前的时候,她瞬间感到自己之前所有的忍辱负重都是一场无法兑现的死账。
“玲姐,你陪了爸爸这么多年,又是他现在正式的妻子,追悼会现场还是你来主导。爸爸好歹算是个名人,去世的消息已经被很多媒体知道了,可能追悼会现场她们也会来。”罗望男在离开前对玲姐说道。
这个“罗太太”的名头,在这个时候倒是被罗望男承认了。但这承认中有了几分嘲讽的意味,玲姐听出来了。玲姐心里气愤,但依然接受了这个指定。她悲伤地想,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以罗太太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所以牢牢抓住也是好的。
追悼会现场人山人海,一半是亲友,另一半是玲姐也不认识的社会人士。虽然玲姐才是接待宾客的主要角色,然而毫无疑问,罗望男才是真正的主导。罗望男颐指气使的态度令玲姐敢怒不敢言。她站在人群里,机械地和每个人打招呼。其他人让她节哀,她也便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可芙,等一下的安排是你给爸爸捧遗像。”玲姐走到金可芙身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金可芙望着罗正梁那张黑白照片,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在她心目中,罗正梁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他苍老而严肃,与唐仲樱的父亲截然不同。她有些为难,对玲姐说道:“玲姐,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那是爸爸。”
“我看见他的脸就害怕。现在照片变成黑白的了,我更害怕了。”金可芙往后退了几步,不愿意去拿那遗像。
玲姐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只见从外面慌慌张张跑进来几个女人和女孩。女人们拉着女孩,不由分说跑到最前面,对着罗正梁的遗像嚎啕大哭。
金可芙定睛一看,那群人里有两个年龄和罗望男差不多大,而那两个女孩都低着头,任凭被母亲拉着在遗像前磕头。场面突然失控,周围的人一下子涌上来,纷纷对着这两对母女窃窃私语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罗望男走上来,大声问道。
其中一个女人穿着黑衣,抬起头来用同样的音量回答道:“我是谁不重要,但今天开的是我女儿她爸爸的追悼会,我非来不可。”
旁边的女人瘦一些,附和道:“女儿来参加爸爸的追悼会,天经地义。”
金可芙和玲姐恍然大悟。这无疑又是罗正梁那些风流债中的两笔。金可芙的心微微地颤抖着,在那些她不知道的地方,到底有多少个母亲和自己这样的组合?她们又是怎么生活的?
“女儿?怎么证明?”罗望男显然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
黑衣女人站起来,斜着眼问道:“证明?还需要什么证明?你看看我女儿这张脸,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要想证明,我也能拿出一大把。聊天记录、转账记录、合影,什么都有。除了没有户口本和结婚证,我们什么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