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发生的事,简直称得上玄妙,那小女孩自称杜十,护国巫女说她中了什么术,出手帮她解了,之后我感觉到她的人是比之前清明了些,虽然仍旧感觉得到她身上的戾气与血腥。
解术的过程,杜十是昏迷着的。
但是在旁边围观的我却清清楚楚看到每一个细节。
杜十的身上浮现出诸多幻景,有刚落地尚在襁褓时一对中年夫妇脸上的欣喜与悲伤,也有她在中毒后脸上起的可怕变化……最后护国巫女定住了其中一个幻像,那是一个男人硬生生放进去的,护国巫女将它又取了出来。巫女说,那一段是别人硬生生塞给她的记忆,本不属于她,所以要帮她取出,取出后再将她叫醒就结束了。
可是取出来后,再发生的变化,让巫女都为之色变。
记忆取出后,那段原本平行慢慢游移着的幻像忽然飞快旋转起来,如同刮起了一股暴风,在这些幻像再次慢慢停下来时,我们这些人震惊地发现:那些幻像所围着的杜十的身上,缓缓浮起了另一个小女孩的形象。
长发,黑眸,花一样鲜嫩的小脸,但脸上满是清冷。她的身上穿着奇怪的服饰,短短的裙子,露着雪白的手臂和双腿。忽而她全身蜷缩起来,蜷成了一个奇怪的姿势,那姿势让她不像是人,反像是没长什么骨头的毛毛虫,只有毛毛虫才能将全身随心所欲地卷曲成那种程度吧?这个小女孩很漂亮,绝对绝对不是杜十。
可是,她怎么会在杜十的身上浮现出来?
她那样卷了很久很久,忽然像是有所觉察一般,头忽然转向我的方向,看了我一眼。
我立刻觉得心跳都停住了。
那一眼,明明空得好像什么也没有,可是却又好像大得变成了我的一切,我那时突然想,如果这辈子就这样活在她眼光里,好像也不错。
突然护国巫女的一声厉喝震醒了我,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我竟然走到了幻像内,还抬着手想摸上毛毛虫女孩的脸。
我急忙后退,退出幻像之外。可是心下却有种奇怪的感觉,总想再看看她。
实在忍不住,我又转头看向她。
那小女孩却扭转了头,不再看我,我心下顿时觉得有点空空的。
真是奇怪的感觉啊。
护国巫女的脸上似乎有几分慌乱,她抬手做了几个手势,一道道光从她的手上飞出,落到那个幻化出来的小女孩的身上,但小女孩却恍若不觉。
我心下暗笑。巫女定是急得傻了,连我都知道那是幻像,巫女又怎么能伤害到它?
巫女连换了好几种姿势,但那幻像却从不未所动,反而是场中昏迷着的杜十以及她浮现出来的记忆幻像起了感应般隐隐有骚动狂躁之感。
最后巫女一声长叹,说了句:“人算不如天算。原来天机尽在此处。”
我不清楚巫女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我感觉她大概也奈何不了那个小女孩了,心里反而有隐隐的喜悦。
站在巫女的立场上看,我真不该有这种感觉,不是么?
可是我忍不住啊,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
后来那幻像自己消失了,我的心下顿时好像空了一块,后来知道原来那种感觉叫失落。
巫女将杜十叫醒,却没对她说那个小女孩的事,只是说将她所中的迷魂之术已经消除,之后,杜十想了想,说有事想和巫女单独谈谈,巫女倒也答应了。
既然是单独谈,我自己就要离开了。其实我倒也不想去听她们的闲话,我的心里还惦记着那个奇装异服的小女孩,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再见她一面?
再后来,杜十离开了。巫女带着我继续四处游历,其间也收过几个据说颇有灵性的待侍在身边,可是这些都不关我的事,我一心里只想着那个奇怪的小女孩。
到底能不能,再见她一面?
几个月后,护国巫女再次路过我的族群,将我送回了月牙族。
在离开她的时候,我想着那个女孩,突然转身向她跪下,希望能成为她的侍女。
不管怎么样,那个小女孩是因巫女而出现的,那只要跟着她,是不是就再有相见的一天?
巫女对我的举动很意外,笑着告诉我说,虽然她的身边确有出身于月牙族的侍女,但月神使,却是永远不可能成为巫之侍女的。
我很失望。
生平第一次对于自己月神使的身份痛恨起来。
如果不做月神使,是不是便可以跟在巫女身边?
巫女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她说,虽然她永远不可能接纳我为巫侍,不过,她倒可以为我卜上一卜,帮我做一次决断。
我当然同意了。
于是,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年,我出乎所有族里人的意料,按照当年巫女的指示,选择成为了女子,更名秋百合。
巫女说,若我日后选择成为男子,必再无可能与她相见;可是若我成为女子的话,只要肯舍去肯付出,便有机会一直守在她的身边,站在离她最近的距离。
我成为族里少见的女性月神使。
自选择成为女性后,我身上的那些男性特征很快便褪下去,女性特征却越发明显起来。
月神使不禁婚嫁。
所以自我成为女子以后,族中那些年青的单身男子,常常借机接近我,想和我多说几句话。
但是,我却一心只想着那一年见到的那个长发黑眸的毛毛虫女孩。
最后,在月神使正位那天,我宣布放弃月神使资格。
我的话显然给族里人带来极大的冲击,尤其是我的父母。
因为,月神使若放弃正位之礼,那便必须同时脱离月牙族,从此与之再无一丝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