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宴会结束,许雁在人群中落单,被顾槐松一把握住手腕:“等一等。”
许雁的背影顿了顿,身上宽松的白色t恤几乎要融进面前灿烂的灯火里,他慢吞吞转身,笑着问:“怎么了?”
许雁虽然面上挂着笑,顾槐松却忽然想起了过去看到的、在见到讨厌同学时面带微笑的许雁,生疏、挂着假面的许雁。往常许雁同顾槐松说话,三句话里要带两个阿松。他总喜欢用亲昵的语调和亲昵的称呼叫顾槐松,就好像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点。
今日的许雁,却是绝口不提&039;阿松&039;二字了。
顾槐松沉默,手上渐渐卸了力气,他放开抓着许雁的手:“抱歉,我只是想说,做了这么久同桌,改天要不要一起去吃顿饭。”
“哦。”许雁继续迈开脚步,“那该是我请你,毕竟这两年我实在麻烦你了……这样吧,改天我订好地方联系你。”
“嗯。”顾槐松点头,看着许雁的背影慢慢变小,直至消失在拐角。
他们谁也没提那次没成行的旅程。这段隐秘的、萦绕在二人间的、高中滋生的微妙的情愫,也随着阑珊的灯火、低垂的夜幕消融了,直到翌日的太阳升起,一切都会像露水般蒸发。
暗恋含在嘴里、藏在心里不说,他们就只是往日的同窗,彼此的过客。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许雁不会再联系顾槐松,顾槐松也不可能再联系许雁。那顿没定下时间、没说好地点的饭局,只会成为二人口头上人情往来的托词。
许雁和顾槐松之间不会再有旁生的枝节,也不会有多余的故事。
二人静静坐在沙发上,都没说话,似乎思绪都被带回了过去,回忆起高中时不太愉快的回忆。
许雁想起同学宴这一遭,忽然冷嗖嗖地道:“高中毕业跟你道别那次,我真是恨死你了。当时我心里想着,既然你现在跟我装傻,以后再见面一定要狠狠打你一拳。”
顾槐松环紧许雁,用鼻音&039;嗯&039;了一声:“当时你该打我的。”
“……”许雁默然,“……当时我太弱了,打不过你。我听说你有哪种武术的黑带?”
他当时想着,这些年一定要勤学苦练体术,再见到顾槐松时一定要打他个落花流水。可惜时光匆匆,许雁的锻炼计划败给了懒惰,付给健身房的钱没能转化为八块腹肌。许雁后来回忆,只能自我安慰好歹在健身房看了帅哥,也看了帅哥撸铁撸出来的肌肉线条,不算亏。
“好像是空手道。”顾槐松很随便地说,“不记得了。”
许雁无语:“太多年没练什么都记不住了吗?”
“你现在打吧,我不还手。”顾槐松态度很好地敞开怀抱,一副任劳任怨任打的模样。
许雁一肚子气瞬间泄了,嘟囔道:“这样没意思。”
“那好吧。”顾槐松双臂又回到了许雁腰间。
许雁低头看着顾槐松骨节分明的手,伸手握了握:“知道吗,当时你放我鸽子,我也没去成西藏,上千的机票就报废了。”
甚至后来也没能去成。长大的许雁,每每瞥到西藏的天、西藏的远山碧水都会有一阵心悸,偶尔会成为他噩梦的根源——梦里的他不断地在人流如织的机场徘徊,他拖着行李反复在机场打转,却等不来顾槐松,耳畔只有航空公司一遍遍催促登机的广播声。
他想,从小到大,这种梦一般的好事从来都落不到他头上,被顾槐松放鸽子只是印证了这个结论。恋爱的苦迟早都要吃,早吃早长记性,报废的机票钱当作破财买个记性。
许雁一直很擅长安慰自己。
他自嘲地道:“怕被你看不起,所以我偷偷p了几张去西藏玩的照片,现在想想是很幼稚的行为……凌沛大概知道一些,但我不让他说。”
青少年总要自我弥补脆弱的自尊心。许雁觉得当时偷偷p游客图还特意给顾槐松看的自己可笑极了。p这几张图时,他坐在房间里,空调送出的凉风直直打在身上,仿佛被一团阴湿的空气包裹着,被周遭无形的力量挤压着。
“我从来都不会看不起你。”顾槐松抱紧许雁,顺势把他的脑袋搂进颈窝:“当时我看到那几张照片时只是想,没有我你也会过得很好,你很快就会忘掉我、忘掉所有不愉快的经历,走进一段新生活里。”
许雁闷闷地说:“我确实过得很好,把你忘光光了。要不是某个没眼色的人后面又找上我,我一辈子也想不起你这号人。”
“……”顾槐松低头,下巴抵在许雁的肩上:“我当时还想,很好看。”
“什么?”
“照片里的你,很好看。”顾槐松一字一顿地说,仿佛用了十分的力气。
许雁温顺地靠着顾槐松,眨了眨眼,忽然感觉耳畔的温度上升了一些,他想挣开看,却被顾槐松牢牢按住了后脑勺。
“你……害羞了?”许雁犹疑道。
顾槐松不说话,只拿下巴又蹭了蹭许雁的肩颈。
“天呢……”许雁打趣道:“真是天上下红雨了,我还是第一次见。”
“……不是第一次。”顾槐松有点不悦,“只是你忘了。”
二人第一次睡的时候,许雁醉醺醺的,不知道裸裎相对的那一剎,顾槐松也涨红了一张脸。
许雁和顾槐松在一起的时候,天上总是下红雨。
执念
凑在一起的两个人总会聊七聊八,等许雁想起来今天是要算总账的日子时,话题早就歪到九霄云外去了。
“反正我还是不爽快。”许雁说,“我只是暂时姑且跟你搅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