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天这才和老板说上话来,他是来接应冯镜衡的。主雇二人回自己包厢,冯镜衡安抚了几句,便把接下来的牌局交代给助手了。明面上他是还有公务去忙,实则,他是回去“躺尸”了,累得跟狗一样,眼皮直粘。
杭天趁着送老板出来之际,“顺便”提了一嘴二助那事。冯镜衡压根没记这一茬,盛夏天里,二楼听雨的一段廊道里两边挂起了厚重的纱帐,风与光从外头透泻进来,穿行在里头的人染一身晦暗的红与黑。前头的人漫不经心知会跟随的:通知人事部再拟新人吧。
杭天即刻啰嗦起来,说小祝母亲病了,还不轻的样子。“她这份工作三面才进来的,要不是真的出了天塌的事,也不至于敢硬刚您说不干了。”
冯镜衡是个异类。他不吃奉承那套,同样,也不会下属冒进几句,他就真的记仇地为难人家。关键在于,他招人手是分工明确的,既然不行,那就挪窝。他没工夫听任何人间疾苦。
他打发杭天来,是帮他挡拆的。眼跟前,臭小子倒是追着他跑出来求情了,“嗯,依你说怎么办?”
杭天聪明就聪明在他很遵从生存法则。什么时候都笑脸迎人,也很摸透老板的性情,“您人都没记住她呢,不至于和一个小姑娘不对付。要不是真遇到点事,谁又愿意丧眉耷眼的呢。她回头都给我哭了,也知道不应该那样冲您。我的意思是,要不再给她一周的时间,缓缓,相依为命的母亲生了病,谁都难镇定的。主要她也是通过您亲自三面进来的,再从头招一个也未必能这么快上手。”
老板妥妥的上位者思想。显然,杭天最后一句话没说到老板的点上,“她实际也没达到我要求的上手。”
杭天这才急了,“老大,您用她是一层,我和她合作也是一层。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原则上,要磨合的也不止您一个呢,我还蛮眼缘这个‘合伙人’的,实在话,不想又和别人磨合。”
臭小子嘴碎得比咖啡机打发的牛奶都密。冯镜衡懒得听他叨叨,抬脚就走。
最后生机了,杭天追着问,“怎么说啊,老大?”
“进去打牌。不赢不输,就算你的。”
“您说的啊。”
某人不置可否。他径直往楼梯口处去,都走出一截路了,想起什么,“嗯,对了,帮我查一个人。”
“谁?”
“‘谁’你来告诉我。睡醒把地址发你。”
第8章
新一周工作日,周三至周五,栗清圆陪着客户出差到S城作友商工厂参访。
她是这次总工程师的随行英文翻译。
栗清圆有本职工作,这份私活是他们董办主任特地帮着牵头的。客户是他们的一级供应商,因为对方一路跟过来的翻译姐姐临时身体出状况了,栗清圆算是那个壮丁。
Hill并不这么觉得。他说他是问过他的随行译员的,她也觉得栗你很机敏,临场能力不错,主要是你还能吃我的口音,以及介绍我们吃的那条臭鱼我很喜欢。
虽然但是,栗清圆纠正,那是臭鳜鱼,不是臭鱼。
Hill耸耸他那黑色幽默的肩。今天的参观还算顺利,他们一行回酒店的路上,Hill跟栗清圆聊日常,她才知道Hill随行的翻译姐姐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她愣是一点没看出来。
孩子没有保住。作为合作好几年的上司,Hill也觉得很沮丧。他想尽快结束这边的参访工作,回A城那头去探望一下他的伙计。
栗清圆社交礼仪但很认真地表示了遗憾。
晚上,同行一道就餐的时候,Hill问栗清圆,通常这种引产手术的女士需要买些什么营养品呢?
栗清圆束手无策。她还真不知道,但是她觉得职场慰问的话,还是给钱和送花最严谨也万无一失。
她一面吃饭,一面还在速记一些明天需要用到的专业术语词。
Hill又问她那么给多少钱合适呢。
栗清圆回,或许您可以交给秘书处理。
Hill没有秘书,只有一个助理工程师。他来中国一年多,至今很多东亚社交文化,他还是不太擅长。
栗清圆莞尔,无所谓,真诚才是必杀技。这时候,他们董办秦主任的世故法子就派上用场了,以部门名义问候,每个人象征性地出个一百块,剩余的老板打底。这样群策群力式的慰问,省去了一些职场暧昧的嫌疑,也更好地让病患员工感怀地接受。
切记,花不能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