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人坐的坐,站的站,俱都沉默不语。
半晌,房中突然响起了一声低低的呻吟。
那么轻,那么低,几乎难以让人察觉。
但房里的人却都立刻动了起来,保罗一下子抢到床前,单膝跪在地上,握着佐伊放在被外的一只手。
德法日太太也微微偏了下头,虽然她这个动作很轻微,不细看的话就会直接忽略过去。
佐伊仍旧闭着眼睛,似乎她仍旧一直昏迷着。
但保罗紧张地等待了一会儿,却发现佐伊的手在他的手里轻轻动了一下。
保罗立刻转头叫道:“医生,医生!医生快过来!”
那个医生挤过围着的人群,走到床边,再一次按过佐伊的脉,仔细审视着她。
佐伊轻轻睁开了眼睛,四周看了一下。她的目光飘忽,似乎根本没有清醒过来一样,根本看不出也认不清面前的这些都是什么人。医生轻轻将手在佐伊眼前挥了挥,她的眼珠跟着动了动,却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
保罗握紧了佐伊的手,轻轻道:“表妹?佐?佐?”
佐伊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看得很认真,也很仔细,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她深深呼了一口气,但时隔很久却没有再吸气,一丝血线顺着她的嘴角流出来,她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诺曼夫人站在一边,看着佐伊,待看到她嘴角流出了血时,诺曼夫人低低地惊叫一声,随即用帕子掩住了嘴。
诺曼先生看着佐伊,正直严厉的脸上流露出深深的悲哀和伤痛。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将佐伊视为亲女,而且也想着能早日将她过继过来,哪里知道,现在自己还站在这里,佐伊却已经躺在床上?
“佐?佐?”保罗又叫了几声。
佐伊最终认出了他,微微笑了笑,轻轻道:“小表哥。”她的声音嘶哑破碎,而且极低,如果保罗不是就坐在他身边,几乎就听不到她的话。
“表妹,到底是谁?”保罗咬牙道,“是不是维尔福?”
佐伊微微点下头。她的伤就在脑后,仅是这一个小动作就已经牵动了她的伤,冷汗冒得更多。
德法日太太忽地咳了一声。
保罗没有在意,继续道:“佐,你放心,你会没事的。姑父下午已经扣住了维尔福,你安心养伤,等你好了就去看他能落得个什么下场。”
德法日太太又咳了一声。
保罗仍旧没理她,反是佐伊听到了那两下声音,问道:“谁在旁边?”她头后有伤,不敢乱动,视野便有限,此时只能看到保罗和他身后的医生。
保罗微笑道:“姑父姑母都在,他们知道你受了伤,担心得不得了。不过现下好啦,你已经清醒过来了,过段时间伤定能好了。”
德法日太太最后咳了一声,声音大得让人不能忽视。
佐伊只觉得自己似乎要飘起来,眼前能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少,耳中能听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少,如果不是保罗拉着她的手,她似乎整个人都已经飘起来了。
“我好像看到上帝了。”佐伊微微笑道。真奇怪,她从来不信这些的啊,怎么会见到上帝?她似乎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到底是什么事来着?
如果没有那些事的话,只怕她早就飘起来了吧?
保罗看佐伊的情况似乎越来越糟,转头看着医生。
但医生却只是摇了摇头。
诺曼夫人又软软地倒了下去。
德法日太太见女儿的气息越来越弱,显然随时都有可能断气,不得不开口道:“我觉得,有必要让一个姑娘在临死前见她母亲一面,说几句话。”
保罗回头看了看德法日太太,勉强站起身,在放开佐伊的手之前先微用力握了一下。
德法日太太坐在椅子上,冷静地看着佐伊。
佐伊的眼前却看不清什么东西了,保罗的手一放开她,她就觉得拉着自己的东西似乎轻了一些,她又飘起来一些。
保罗却看到自己一放开佐伊的手,她的呼吸立刻更加困难起来,似乎要窒息而死,不由得又重新抓住佐伊的手,叫道:“佐?佐?你怎么样?佐?”
诺曼夫妇都紧张地向前走了几步,担心地看着佐伊。
佐伊觉得自己似乎又被保罗拉下来一些,眼睛重又能看清一些东西。她盯了保罗一会儿,嘴角微微动了动。
保罗将头贴到佐伊嘴边,佐伊重又说了一遍。
保罗听到她说的是:“西德。”
保罗一怔,随即醒悟到表妹说的是那个后花园的年轻人。
若是放在平时,他一定会大为光火。
但此时,他本身经历了与薇薇安的相恋与不得不分开,再回转头看看表妹与西德尼,与自己何其相似?不同的是,表妹敢拉着卡顿的手对他说她爱卡顿,而自己,却只能在重重顾虑中看着薇薇安远走。
佐伊现在受了重伤,躺在床上。如果她能马上好起来,保罗发誓他以后再也不会反对佐伊和那个年轻人在一起。
“他可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表妹想看到他么?我派人去叫他。”保罗轻轻道。他附在佐伊耳边说着,其余的人都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佐伊的目光散乱无神,抓着保罗的手却紧了紧,嘴唇轻轻动了动,说:“不。”
保罗愣了,难道她不想见那个年轻人最后一面?
还是……她不忍心让年轻人知道她的死讯?
“佐,你的母亲来了。”保罗道。
佐伊此时却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保罗的手的力量,她整个身子似乎都飘了起来,一直向上,向上,向着上面的白光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