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心里知道自己的请求有些强人所难,当她看到佐伊和保罗对她的请求都没有做出回应后,只得硬着头皮转向自己的母亲。
但是这时候女主人的愤怒已经到达了顶点,她的声音尖锐得像是有人用刀片在金属平面上刮过时发出的刺耳声音。由于说话语速过快,佐伊已经听不清她到底在嚷着什么,只看到她为了表达出自己的愤慨以及对房中人的不满,居然伸手从桌上拿了一个酒杯,朝那个要自己女儿陪酒的混蛋的方向掷了过去。
但是她的力气明显不够,精神也早就不济,她丢出的酒杯失了准头,在中途就落了下来,正好砸到坐在另一桌的女房东的头上。女房东大叫一声,跳起来就朝女主人扑了过来,行动之快捷简直不像是她这种体型的人所应有的速度。
那一对儿宣称女主人的邀请侮辱了她们的母女此时则已经胡吃海塞完毕,两个人趁着别的房客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这场闹剧上时,悄悄将附近桌上的银汤匙等较值钱的东西全袖进了衣袋里。
女主人看到房东拖着臃肿的身体过来,尖叫一声就冲了上去。两个女人你拉着我的头发,我扯着你的衣服,很快就纠缠到了一起。那个引起纠纷的混蛋酒鬼大声笑着,打着拍子,不时还继续往嘴里灌上一口劣酒。
保罗看到宴上已经一片混乱,便护住佐伊,想将她带离这场争斗的漩涡,但佐伊有心想帮薇薇安将这场事态平息,并不肯听从保罗的话。
薇薇安咬着嘴唇,站在一边看着自己母亲被女房东压在身子下面。女主人虽然性子泼辣,但毕竟太过瘦弱,精神又不似正常人,与女房东打架时,明显落了下风。女房东坐在她身上,扯着她的头发,将她的头往地上碰。女主人用力一推她,女房东身子一歪,撞到了旁边的一张桌子上,那桌子被撞得在地面上摩擦着,发出难听的声音。
那酒鬼大笑着,索性将桌子一掀,桌上的盘碟碗叉全都叮叮当当掉到地上,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女房东尖叫一声,挥起右拳,直直朝死者遗孀的脸上打去。
佐伊随着看热闹的众人站在一边,想进场去拉开两个人,但保罗这次再不听她的话,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拽出了房间,一直顺着楼梯扯到了外面。
佐伊好不容易才挣开保罗的手,气喘吁吁道:“表哥,你看不到她们在打架吗?我要进去把她们分开,不然说不定又会出人命,薇薇安的妈妈身体本来就不好,精神也受了很大刺激。”
保罗摇头,不赞同地道:“表妹,这件事你不要再多管了。明天传扬出去,穷人街发生争斗,一死一伤,诺曼法官的家眷牵涉其中。你觉得别人会怎么说我姑父姑母?”
佐伊微微一怔。她只顾着同情薇薇安一家,却忘了这事一旦被人知晓,会对自己的叔叔婶婶有影响。
毕竟,他们是有着相当社会地位的人,名声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可是,难道就眼看着薇薇安她们这样吗?
佐伊心下正犹豫间,保罗已经又拉着她的胳膊将她带上了马车,接着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回诺曼先生的府邸,连给佐伊反对的时间都没有。
佐伊在马车上矛盾半晌,最终,她对薇薇安一家的同情心仍是占了上风。佐伊开口哀求保罗道:“表哥,你带我去薇薇安那里看看好不好?现在她们应该打完架了,你也知道,她们若同女房东起了冲突,房东那个女人一定会因为愤恨而将她们赶出去。她们原就是穷人,丈夫已经死了,现在再被赶到街上,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这不是很可怜么?”
保罗不为所动:“表妹,你要担心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如果这件事你再多管一点,你觉得真的传不到别人耳中么?你好好想想为什么你的马车会受惊?为什么你早晨在教堂门口和别人说了几句话,到了晚上就被人传得那么难听?你还不警醒些吗?这说明,暗里有双眼睛在盯着你,盯着姑父家。一旦我们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妥,会立刻被人夸大并且宣扬出去。你真的以为这件事只是你一个人的事吗?到时候姑父姑姑受了影响,你会不会后悔?”
保罗所说的这一大番话,本来就是佐伊所没有细想过的问题。保罗说完这些话后,她冲动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但仔细想过之后,出乎保罗意料之外,佐伊抬起眼睛,看着保罗坚定地道:“表哥,你的这番话,真的是在为诺曼叔叔考虑才说出?”
保罗微微一怔,突然有些答不上来。
佐伊继续坚持道:“表哥,你将马车停下来,我自己回去薇薇安那里。你说得对,或许现在真的有一双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在盯着我们,但是那种人我们就算暂时不能明确知道是谁,至少也清楚他属于哪个层次。表哥对我的提醒我很感谢,但让我因为这个就放弃对薇薇安一家人的援手,我真的做不到。如果今天我这样离开了,什么也没为她们做,日后当我听到有关她们的不好的消息时,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表哥,薇薇安那一家人,都是人命,是人命啊!我的表哥。”
保罗的脸上也现出明显的犹豫神色,但想到最后,他仍旧固执道:“对不起,表妹,我真的不能停下。或许‘身为诺曼家族的一份子,我没法置诺曼家族的名声于不顾’这句话你我都清楚,可是我并不认为她们那个阶层的人值得我去保护。”
佐伊心下泛起一阵失望,同时也对自己这位表哥的决定有些恼火,她索性将头转向另一边,不接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