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盯了她半晌,才说:“反正比妖魔鬼怪更可怕的破坏天才都见过,有什么了不起的。”
脚下几乎一个踉跄,洛曦捉紧差点摔到地上的碗,表情抽搐地瞪着离歌——她发誓,刚刚那瞬间他眼中闪过的分明是促狭之意!
她不过是以前闯了些祸,也不至于就可怕成那个样子吧!
“哼!别忘了,你现在是寄人篱下!”而那个人,正是他口中那所谓的破坏天才是也!
离歌用非常云淡风轻的眸光扫向她,那睥睨的神态就像他屈尊留下对她而言是一件多么荣耀多么值得叩谢皇恩的事情似的。
很好,能够恢复这种讨人厌的傲气,证明以前那个离歌回来了。
洛曦露出气结的表情,但心头却浮起安心的感觉。
端着碗正要迈出门槛,她忽而停住,没有回头,只问:“那你……真就放任他那样找下去么?”
“找不到,他自会死心的。”
他不会的。洛曦在心底暗暗地接了一句。那个人,早就认死了离歌为这辈子的主子,只要一天找不到他们,一天都不会死心的。
可是,没办法啊!他是个彻彻底底的人类,到不了这黄泉之岸。
顿了顿,洛曦说:“……我下回出去,见着他的时候,替你说一声吧!”
“出去?”离歌无视后面半句,却清楚地捕捉到前面的内容,语调略略提高,说,“你要去哪?”
“那还用问吗?”洛曦回头,嫣然一笑,说,“当然是要去找师父呀!”
离歌一窒。
萧晚,也就是洛曦的师傅。这几天,他们一直有意无意地避开这个话题,却不料,此刻她会如此痛快的承认。
不问,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当年,魔神堕凡,三皇子娶亲,三王妃受审……全是大事。不是每只妖对洛曦默默的离去和悄悄的回来都那么无动于衷。总有些人,爱谈论。而那些耳语,多少会传到他耳中。
虽不多,但凭借他的头脑,加上之前听到洛曦与诱掖的对话,已足够拼凑出绝大部分的真相。
谁能想到呢?洛曦从一开始带给他的熟悉感……是因为同出一脉的缘故。这是怎样的机缘巧合,萧晚、幽咽、洛曦……竟通通与他的娘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回首往事,俱如云烟。这种平静的心境,连他自己都感到讶然。究竟是黄泉之岸的平静缓和了他的心,还是过往生命中太多的血泪让他终于知道,珍惜当下?
抿抿唇,离歌维持着语调的平淡,说:“不是说他有千世情劫么?那要好久才还得清呢!你这会儿去找他做什么?”
找到了也不能把人带回来啊!最后半句离歌放在心里没讲。
“咦?”洛曦脸上闪过惊奇之意,让离歌马上就觉得她下一句不会是什么对题的话。果然——
“歌,我发现你的话又变多了耶!”
有时,还真不想理她!离歌有些负气地别过脑袋,脸上有种微烫的感觉。
洛曦笑了笑,说:“可他是我师父呀!以前没去找他,是因为我不知道还有这个机会。现在知道了,当然要去尽我徒儿的职责,好生伺候他老人家的。”投了凡胎的师父不比以往,若是他还是魔神,自是连魔王都得礼让三分。但现在,谁知道他在凡间会不会被哪个不长眼的给欺负了去呢?她当然得去好好护着。
离歌冷哼一声,对她的孝心很是不以为然,说:“你如何找他?”
凡界那么大,谁知道他会投胎投到哪个山卡拉里去?
“为了保我活命,师父曾把他的灵力渡予我,所以,我定能感应到他的!”事实上,几乎在诱掖的封印解开之时,她就察觉到体内腾起一股蠢蠢欲动的意念,只是当时情形太过混乱,她没有太过在意。
她说话时,脸上浮起淡淡的喜悦,竟像个情窦初开准备去会情郎的小姑娘一般,让离歌看得胃部有些扭曲,想冷眼嘲讽几句,然出口竟是:“就算你找着了他,他也不会认得你。”
该死,她爱去碰壁就该让她去,管这么多干什么?离歌心底有一丝懊恼。
不想,洛曦不但一点没被打击到,反而又笑开了,脆声回应:“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的,只要她又能见到他就好。思念的苦涩,等待的漫长,想认不能认的锥心,全都由她一个人承受就好。她的师父,已经为她付出太多,往后的生生世世,他只要痛痛快快地过他的红尘日子就好,不要再为什么蠢徒儿、笨妹妹牺牲了。那些过往前尘,只要有她替他记住,已经足够。
算算,他们回到黄泉之岸有好些天了,那“萧晚”投胎转世后该长到几岁了呢?洛曦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心不在焉地对离歌吩咐道:“我去去就回,反正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就自己照顾自己一下吧!”
离歌的唇角不着痕迹地微微抽搐一下,她这是什么语气……他是她家养的小狗么?
但洛曦却已全副心神都放到寻找师父这件事上去了,诱掖说萧晚每世活不过二十五岁,那么她就算现在下去赶上这一世,恐怕也没一阵子就又要回来了。
也好,虽然总要不停地英年早逝,但往好的方面去想,每一世的日子越短,他就能越快重返黄泉司嘛!
想到这里,洛曦的心情又轻松了些,脚下的步子也轻快起来,旋身便消失在木屋外。
一双灿然的银色眼眸,牢牢地盯着那道翩然的身影,直至缓缓掩上的木门隔绝了他的视线。
眼中,是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