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年一笑,素知她向来嘴硬心软,也不和她一般见识。这边小云在两人说话间就收好了书纸笔墨,东年见东华嘴里的糕点咽下了,便又拈起一块送到她嘴边。东华神色不自然了半天,还是张嘴吃了。
两人吃完了糕饼,小云又倒了清水过来,服侍两位姑娘漱了口,喝了水。东年伸了个懒腰道:“那我们去见过爹娘了不?”
转头却看到东华正盯着她,不由问道:“怎么了?那种眼神看着我?”
东华一撇嘴,不屑道:“以前还常跟我说女孩子要注意形象,现在自己还伸懒腰。”
东年一听这话,“扑哧”一笑道:“女孩子当然要注意形象了,不过这只是有外人在场的形象。现在房里只有我们姐妹二人,还要形象做什么?”
东华继续不屑道:“虚伪。”
东年笑道:“是是是,我虚伪。现在妹妹就和我这个虚伪的姐姐一起去前面见过爹娘,虚伪的姐姐好陪你练功夫,好不好?”
东华虽然仍是一脸的心不甘情不愿,到底没有挣开东年拉着她的手,随着她去前厅见爹娘了。
练拳腿脚软
在前厅见过了爹娘,大致说了下读书的情况,东年将东华着意夸了几句。东北方虽然心下并不完全相信东华会一心放在书本上,但听了东年的夸奖毕竟心里还很高兴,也顺着赞了东华几句。
东华从未因为读书而被东北方夸过,此时听了,竟然微微脸红了。
东年看时候刚好,便又提出了陪妹妹练拳的想法。
东北方虽然希望两个女儿能多将心放在读书上,也给自己在旁人面前挣挣脸面,不过其实就他自己而言,反而对拳脚功夫更为看重。听到一向文静的大女儿主动提出习武,他心下诧异之时,也有几分欣喜的感觉。
姐妹两个又手拉手去了武馆,东华因为从小就练拳,身手已经颇为熟练。而东年大概是因为这个身体的关系,以前学过的拳脚功夫,现在再施出来,居然有点不伦不类的,明明是想击直拳,手臂却软绵绵地自己拐了个弯。
东华站在一边看着她习武,哈哈大笑起来。
东年想起自己幼时练武,都是先从蹲马步开始。看来这个身体实在需要锻炼,但欲速则不达,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在角落里蹲马步看别人练武了。
武馆里的那些学徒,除了东氏姐妹外,全都是县上那些人家的后生,大多十来岁的模样。大的有十四五岁,小的八九岁的也有。个个淳朴烂漫,见到一向文名在外的东年居然也出来同他们一起练拳,这些人个个都比平日更加认真,号子喊出来都比之前响亮许多。
东年蹲了一会儿马步,就觉得两条腿开始疼起来,眼见东华和那些学徒们一起练着功夫,自己不由心里哀叹。
正煎熬中,东年就看到白婆婆从后门蹩进来,站在柱子后面看着自己。
东年揣度着她大概是有事,就收了式,一步步挨过去,轻声问道:“白婆婆,怎么了?”
白婆婆眼睛有点红,道:“年姑娘去我家看看吧,我家那口子想见见年姑娘。”
白婆婆的丈夫就是东家的白厨子。今天在饭桌上时,东年还听父母说“白厨子病了,不能过来做饭,等闲了要去看看云云”。
东年有些意外,不过自她醒来后,白婆婆就一直对她不错,她倒也不想拂了白婆婆的意思,就回头跟东华打了个招呼,在东华一脸“你是找借口偷懒”的鄙夷中僵着两条腿跟白婆婆走出门去。
白婆婆家住在东府隔壁,简简单单的一个小院儿,两间小屋。院里养着鸡鸭,还有一条大黄狗。
那狗见到东年进院,不但没有吠,居然还摇着尾巴迎上来,显然是个熟的。
白婆婆赶开狗,径自带东年进了屋。
东年刚进门就闻到一股子中药味,比自己出疹那几日的药味还要浓还要难闻。房里的摆设相当简单,不过就是一床一桌一椅。桌上随意放着两本书,旁边还有一碗吃了一半的饭。
床上躺着个气息奄奄的男子,四十多岁的模样,脸色发青,须发全白了。虽然病得有些脱了相,东年却仍能勉强看出这就是当年那个病死的白厨子。
她记得,白厨子在她十一岁那年就死了……东年的心突地“咯噔”一下,她之前的十一岁,不就是这具身体的十二岁么?
现在,这具身体真真就是十二岁。
那是不是说,白厨子就要死了?
这个念头一浮上来,东年心里猛地起了一阵酸意,眼圈就红了,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身体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白厨子看到东年要哭不哭的样子,勉强笑道:“年姑娘,怎地一来就要哭呢?过来坐,白叔叔有话想对你说。”
东年迈出的腿略顿了一下:年姑娘?白叔叔?这是什么称呼?前面还是下人对主子的称呼,怎么后来又变成长辈对晚辈了?
这人病糊涂了?
白厨子咳嗽起来,东年原本还在迟疑中,身体却先意识一步迎上前去,坐到床边轻轻拍着白厨子的后背。
白厨子缓了过来,轻轻叹了口气,道:“年儿,你还像小时那般懂事。白叔叔这回病重,也不知好不好得了,有样东西先送你。”说着手在褥下摸了半天,摸出一本半旧的线装书来,放到东年手里。
东年低头,还没看清书名,先就看到白厨子那双嶙峋斑驳的手,瘦得连骨头都突了出来,不由心下又是一酸,低声道:“白……叔叔,你吉人天相,过几日就会好,怎么还说出这等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