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就算亚洲工作区的灭绝师太离开纽约,丽丽安李也别想坐上她业已丢下的主管位置,尽管她作为她的副手已经有三年的时间。
背过身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吴慧就开始冷笑,既然丽丽安能够在背地里称她为灭绝师太,那么就应该做好作为灭绝师太的敌人所需承受的一切结果,不明白的话,去看《倚天屠龙记》。
想到这里的时候吴慧倒是真的笑了,丽丽安虽然生了一张中国人的脸,但到底是在国外出生的,发起脾气来一向是“whahehell!”,让她看中文书,老狼请客估计还行,鹬蚌相争就有些难度了,《倚天屠龙记》?那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哪里像她,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跟杜凯文说话的时候一口爽脆的京片子,急起来国骂都会。
这些半黄不白的洋妞是猜不到的,其实杜凯文最是喜欢她急起来说着中文口不择言的样子,有次她被惹毛了,在他的公寓里对着他破口大骂,明式多宝架上的古董被她掀翻了一地,他竟然一点都不心疼,还抱着手坐在床上看她,笑笑地说。
“最后那两句再来一遍,够劲得很。”
后来她就知道,跟这种男人吵架不值得,他是大洋中那道表面平静实则深不见底的海沟,如果他真的想将你吞噬,枉你有千番造化,都躲不过海面下那些诡魅无常的深深漩涡。
况且她也无意再与他争吵,年轻的时候冲动一些都是值得原谅的,成年人就不应该,至少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就不应该。
在她来说,心智成熟的标志是接受现实但并不是不努力,用沉默甚至微笑表示愤怒但并不代表不给予回击,这些都是杜凯文教给她的,吴慧一向是个好学生,这些年来一直都做得很好。
还有一点就是,该心狠手辣的时候,绝不心慈手软。
世事凶险,以她的能走到这一步的实属不易,也因此,不知从何时开始,背后已有人指她为灭绝师太。
杜凯文接到吴慧拨来的电话的时候正在黄浦江边的茂悦酒店与人吃饭,顺便谈一个私人的投资项目,他的习惯是与人谈话的时候手机永远静音,这次也不例外,但仍是丢在桌上,并未收起。
他一向忙碌,手机也有两个,谈话中其中一个屏幕数次亮起,但他皆是看一眼便听之任之,但另一个亮起时,他一眼扫过那个号码之后便接了,那头说话简短,他听着的时候目露微笑之色,回答却异常简单,只说。
“知道了,我在谈事情,回头再给你电话。”
放下电话之后他抬头,看到坐在对面关丽向他露出一个调侃的表情来,不由又是一笑。
这样一个优雅成熟的男人露出微笑时魅力是巨大的,虽然关丽认识杜凯文多年,这时也玩笑地举起双手遮了遮脸,只说。
“别笑了,小心我不顾朋友道义晚上扑上你的床。”
杜凯文的微笑变成大笑,摊手道,“求之不得。”
关丽摇头,“算了吧,你身边那小姑娘现在长大了,最近我常听人提起她,都说她厉害得很,还有人叫她灭绝师太,名声都传到我这儿来了,跟灭绝抢食,我不敢。”
杜凯文做惊讶状,“还有关小姐不敢做的事情?”
关丽正喝茶,闻言一笑,用手往他的方向一比。
“这不就在眼前?”
杜凯文所说的回电在纽约时间的傍晚到达,当时吴慧正在健身房跑步,耳里插着耳机,震耳欲聋的“林肯公园”。
是以,她错过了他的第一个电话。
等到她满身大汗地从跑步机上下来看到未接来电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对着那上面的拨出时间沉默了一秒钟。
如果杜凯文仍在上海的话,那么这个他在凌晨三点拨出的电话,确实让她吃了一惊。
她之所以会觉得惊讶,是因为杜凯文从来都是一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最迟的休息时间是凌晨两点,比灰姑娘还准时,某次有个不识相的卡塔尔客户第一次到亚洲,边谈生意边寻欢作乐,在澳门豪赌之后还力邀他连夜坐私人包机飞香港寻欢,他只答了一个“no”字,然后微笑起身离去,解释的话都不肯多说一句,弄得那位卡塔尔客户目瞪口呆。
当时她也在场,没办法,只好磕磕巴巴地跟对方的翻译解释,杜总突然有些不得以的情况需要亲自处理云云,回酒店晚了,还被他训了一顿,她那时仍是年轻,还没真正地和他在一起,也不懂事,仗着旁边没人,居然回嘴,说那是公司的大客户,怎么好丢下不管?换来他一声冷笑,不屑得很。
她认输,没办法,他有权这么做,杜凯文的父亲是启华的创始人之一,他家至今私人占有这个巨大的跨国集团三分之一的股份,他的身份是核心董事兼亚洲区总裁,卡塔尔客户也只是一个客户而已,他能熬到那个时候才给冷脸,已经很给面子了。
不过当时她心里仍是不服气的,只是因为这男人在别人面前冷脸也是微笑着给的,惟独与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吝啬得很,笑起来也是冷笑。
现在想想,还是她年少无知,一个男人对他所想要的东西,总会露出些与对其他事物不同的反应来,可怜被猎的那一方,总是后之后觉。
身后传来一声礼貌的“exce”,吴慧顿时回神,拿起毛巾离开跑步机。另一只手里仍旧握着手机。
她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给她电话,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在等他的电话,之前拨给他也只是一时的冲动,她本质上不是个喜欢分享快乐的女人,信奉众乐不如独乐。只是这一次确实不同,她等这个机会太久了,久到连她自己都快要放弃期望,放弃对杜凯文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