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回搭在她肩上的手,嗓音清冷:“若不是对你这副皮囊尚有几分兴趣,朕早将你云家满门屠戮殆尽。云氏女,也配孕育朕的子嗣?笑话。”
听他轻侮云氏,云绾虽有不快,但知道他不会叫她有孕,她心里更多是放松,就连肩颈都松垮下来。
司马濯见她这如释重负的模样,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浊气,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去,这滋味实在叫他恼火,当下恨不得去牢里提两个云家人杀杀火气。
再看她清傲纤细的背影,他握紧拳头,默了一阵,最后索性甩袖,转身离去。
云绾见他这回真的走了,一颗悬着的心才彻底落回肚子里。
每次与他相处,她就如架在火上烤,又如在刀尖上行走,提心吊胆,煎熬万分。
好在他今晚没强逼她陪他睡觉,云绾放松地瘫倒在榻上,暗自庆幸了一会儿,忽而又记起——
她都还没问他到底想关永兴他们多久,之后又要如何处置,总不能就一直这样关在牢里。
罢了,只能等明日再问了。
-
司马濯裹挟着一身怒气回到紫宸宫。
李宝德跟在后头战战兢兢,心底暗自嘀咕,太医不是说太后并无身孕吗,陛下这般动怒又是为何?难道陛下想要太后怀孕?这不合理啊。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时,上座阴沉着脸的男人总算开了口:“你明日回潜邸一趟,朕寝屋南边的书柜之上有个贴了封条的红木盒子,里面是一尊碎掉的观音像,你寻个匠人将其修好送来。”
观音像?还是碎掉的。
李宝德心下好奇,面上恭顺应下:“奴才遵命。”
司马濯不再言语,抽过一旁的奏折,处理政务。
李宝德见状,立即挽袖研墨。
却见皇帝沉默批了两本奏折后,似是想到什么,脸上表情又变得阴郁难看,将手中朱笔重重一放。
李宝德心里咯噔一下,连同殿内其他伺候的宫人都齐刷刷一同跪下。
上头静了一阵,而后那沉金冷玉的嗓音再度响起:“一尊破观音罢了,不必取了。”
这就改主意了?李宝德一头雾水:“是,奴才知道了。”
上首之人静坐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拾起朱笔,继续批着奏章。
这一夜,紫宸宫灯火亮至半夜才灭。
皇帝这边浅眠两个时辰便去上朝听政,临华宫这头,云绾睡得也算不上好。
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晚她断断续续做着梦,梦里一会儿是晋宣帝的脸,一会儿是司马濯摸着她的肚子,阴恻恻与她笑:“不是要孩子吗,这不是有了。”
这噩梦直接把她吓醒,醒来后还有些不放心,撩起寝衣,摸了摸肚皮,才稍微安下心。
神思恍惚地用过早膳,宫中几位高位嫔妃与公主们前来请安拜见。
云绾上吊那事被司马濯遮掩了下来,只说她那夜是悲恸过度,晕倒在灵柩前,皇帝体恤她身体虚弱,特让她静心休养,不必再去祥平宫主持丧仪等事。
“昨日臣妾和几位公主便想来拜见太后,考虑到迁宫事杂,就没过来添乱。”现已晋升为安太妃的安昭仪一袭庄重丧服,面露关切地望向云绾:“太后今日身体如何,好些了吗?”
云绾居于上座,看着下位的安太妃,心绪有些复杂。
因着二皇子和四皇子之事,宁妃和德妃,一个疯,一个病,只待先帝出殡之后,那两人也会随着那些未生育的妃嫔,一同送至皇家寺庙,替先帝祈福。
两个高位妃嫔都倒了台,膝下有五皇子的安太妃一跃成了后妃的代表,也成了唯一一个有子嗣也落得好下场的先帝妃嫔。
“本宫身体好些了。”云绾轻答,又看向安太妃:“我听说皇帝封了五皇子为顺王,封地淮南?”
安太妃显然对于这个安排很满意,答话时语气都透着轻松:“是啊,陛下宅心仁厚,怜悯我们母子。待先帝出殡后,臣妾便要与顺王一同前往淮南就藩了。”
云绾看着安太妃那舒展的眉眼,心底有个声音在说:真好。
忽然间,她又想起金嬷嬷说过的,安太妃此人胆小怯懦,难成大事。
现下想想宁妃、德妃以及安太妃各自的下场,难成大事的安太妃反倒是最幸运的,可见世事难料。
司马濯既赐五皇子“顺”字封号,态度已经很明显,只要五皇子顺着他的心思,老老实实当个藩王,这辈子也能安稳无忧地过下去。如若不然,前头几位皇子便是前车之鉴。
与安太妃闲话了两句,抱着四公主的孙太嫔出声道:“太后要不要抱抱安平?她多日未见您,也想您了。”
“不了,我病了一场,怕过病气给孩子。”云绾摇头拒绝,她这会儿实在没有逗孩子的心思,笑又笑不出来,何必叫自己丧气模样吓到小公主。
她看着孙太嫔消瘦的脸:“你身体不好,本不用来的。”
孙太嫔道:“亲眼见到您无恙,嫔妾才能安心。”
云绾听出她话里的真切,连日哀戚的心情也有了一丝暖意,朝她扯出一抹浅笑,便与二公主和三公主聊起来。
三公主好奇盯着云绾脖间:“云娘娘很冷么,怎的八月里就用上了围脖?”
云绾纤长眼睫动了动,伸手端过一旁的茶杯,故作淡定道:“我一向畏寒,再加上这些时日愈发体虚气弱,就连衣裳都多添了两件。”
三公主听了,还想再问,一旁的二公主扯了下她的袖子,扬声道:“那云娘娘可千万保重身体,快快好起来。”
云绾视线在两位公主脸上扫过,心底有些不大自在,面上不显,淡淡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