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识的,偏头想顺着他刚刚眼风所扫看一看,看看是什么让他淡了脸。
但还没等她看过去呢,手心忽地重重一紧。这一紧的意思里,是他不想让她看,崔厉不要她看过去。
连梨心里疑惑了下,他为何不想让她看呢?很快,她知道原因了。
因为她听到了一道声音,一道僵硬的极其不自然的声音。可即使不自然,连梨也听出了这道声音是属于李伯宗。
她默了一瞬。
却也只有一瞬,今时今日,这个人于她而言只是陌路而已。她脸上展了笑,没有往那个方向看过一眼,只是看向崔厉。
崔厉的眼眸深暗,静静看着她的表情,同时,审视她眼中波动。她此时的神色无波无澜,眼角在听到那一道声音时,也没有往那边再偏过一分……如此,原本该笃定她真是对那李伯宗已经放下的,可崔厉却还是不确定,不确定她是真的如此,还只是面上装出来与他看的。
淡淡眯了下眸,牵着她的手收更紧了,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至于李伯宗那边,他没有当场发怒,也没有罚他,至始至终只是淡淡一个起字,几乎视他为无物。
应恂眼神动了动,暗暗看了眼陛下,接着路过李伯宗时,他光明正大轻飘飘还看了他一眼,对方看着很镇定,但……他眼睛里的血红,还有袖中双拳紧绷的姿态,甚至……有些痴愣般盯着连姑娘的失态,泄露了他心里最真实的状态。
应恂眼睛深了深,江家,还有他李伯宗……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往前一步了。
李伯宗没有主意到应恂的脸色,从刚刚听到那一个起字时,他整个人就木木的。
他好像到此时才从那刹那的震惊中意识到什么,他看到了连梨。
连梨……连梨!那个他曾经的妻子,他曾经日夜共枕而眠的妻子!
从最初看到她,心中便怦然而动,后来他向她表了心意,继而又娶她为妻。曾经读书的日子里想的最多的便是她,考上秀才后继续求学深造时,每回假期稍长,他最急迫的也是赶回家去看她。
他太久没见她了,后来,他又成功考上举人,再之后上京。
上京前夜,他拥着她说待过了春闱他就回来,无论考的上考不上他都回来。但他违诺了,是的,他违诺了。
天子脚下,和家乡的县城,甚至府城,不一样的不是一点半点。在这里权贵遍地,他也渐渐心浮气躁,甚至不过两次与人读书论道,渐渐更是自我怀疑,他以为读书只要苦读便可,可见得人多了,他知道不是。
金科及第只是读书人的第一道门槛,往后还有无数道门槛,而那些门槛不是埋头读书便能跨过的,你得有根底,有家世。无人扶持拉拔,就算考上了,最后也只是个芝麻大的小官做到头,此生无有寸进。
那一阵他很焦虑,很浮躁,几番快看不进去书。好在后来一夜醉酒院中着凉,让他醒过了神。
以后如何尚且不知,当下唯有继续埋头才有出路。他重新埋头案牍,很快,到了春闱之日,看到考卷的那一刻他欣喜若狂,因为上面正是他这几日才反复看过的东西。
他有了信心,再之后便是势如破竹,甚至当上了他以前想也不敢想的状元。他高兴极了,心中也满满当当想的都是一旦陛下给新科进士们的探亲假定下来,便立马起程回家乡接连梨。
但……他之后再也没有去接她,他还给了她一封休书,因为他碰上了江菱,这个即使在他坦白已有妻室之后依旧日日来见他的人,最初他真的没想过休妻另娶,他对连梨的喜欢不是假的,成亲当日高兴的笑了许久也不是装的,那时是真的高兴,甚至兴奋。
可,面对江菱,他也渐渐无法拒绝,她眼中时时刻刻都是对他的喜欢,她还说她能帮他,仔细给他分析利弊,他越来越动摇了,直至最后写下那封休书。写休书的前夜他大醉了一场,因为心中已有了决断。
从寄出休书那刻起,也想的是此生都不会与她再有纠葛了,她过她的,他过他的。
没想过还能见到她。
甚至,再次出现她竟然还是在天子身畔。
他想到最近营中人众所周知的一件事——陛下后宫进人了,自陛下登基起后宫里的第一个女人,对方极受天子宠爱。
那时听了,他心中没什么别的想法,只和七月初听到那道很像连梨的女音一样,觉得同人不同命。
同叫连梨,一个是深受天子宠惯的宠妃,另一个……另一个他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但肯定,是百倍千倍不如陛下身边这个就是了。
但现在,就在刚刚!他却看到那个女人就是连梨,那个连同名字,到长相都与他曾经的妻子一模一样的女人!
李伯宗的眼睛不由自主血红,他眨了眨眼,赤红着目光望天。他骗不了自己,陛下身侧这个,就是连梨,曾经屡屡牵扯他心肠的那个妻子。
也是奇怪,他第一反应竟是觉得眼眶有点酸。
不知多久,待心中那种无法名状的沉闷终于过去了,李伯宗才想起他该考虑现在的处境。
连梨还真来京城了,那封写给他的信并非骗他,且她不止来了京城,还成了陛下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