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甫仁一直躺在地上,一副苟延残喘的姿态,只?静静望着那副女尸发呆,一见有人要将她挪走,他?立马直起?了腰,眼中全是哀切,“你要带她去哪?”
秦陌的嗓音又?冷又?直,“她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
她只?是许多无辜受害的女儿拼凑出来的,一具不伦不类的躯壳。
吴甫仁眼底闪过一丝沉痛,突然屈膝朝他?跪走了两?步,声嘶力?竭道:“世子爷,吴某跟着秦帅戎马一生,曾为大周浴血拼命!我从?不想背叛大周,我帮节度使藏匿兵器,但我从?来没起?过叛逆之心!吴某此生,不过这一个?心愿而已?,不过犯了这么一个?错误而已?!”
秦陌的眼神肃杀,直直瞪向了他?,“所以,这就是你害人的道理?”
吴甫仁望着少年冷冰冰的青涩面容,苦苦笑了声,笑容惨淡,“若有朝一日,世子爷有了爱之入骨的人,却不能与她长相厮守,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此后的人生都再不得她的音容笑貌,没了她,即使一辈子丰功伟绩,载入史册,人生都如一潭死水,了无生趣!到?了那个?时候,您就会明白卑职了!”
话音一圃,少年唇角牵出一个?不可理喻的冷笑,朝前一步,正?想对他?出言讥讽,却不知?怎得,心口蓦然一疼。
秦陌下意识捂住了胸口,眼前却一阵发黑。
崔兰殊的脸,一时间竟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好不容易定了定心神,少年收了口中呼之欲出的冷嘲热讽,只?垂眸睨了吴甫仁一眼,“我永远都不会明白你的。”
吴甫仁苍凉地笑了声,“卑职祝愿世子爷不会有这么一天。若有朝一日,您的心上人骤然离去,卑职盼着您还能如今日一般,风轻云淡。”
秦陌扯了下唇角,并未将他?满口的无稽之谈放在心上,“你不会有看到?那一幕的一天。”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
吴甫仁官匪勾结,还为一己之私沾染数件命案,单是给亡灵一个?交代,他?也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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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吴甫仁于市井被鲁将军斩首示众。
几位女儿受害的父母不得解恨,哭着嚷着,上前唾弃踩踏。
直到?将那尸身挞伐得面目全非,人潮渐渐散去,一位瘸腿的中年人走了过来,默然将尸身收敛。
葛风与徐氏犹疑了许久,终是没忍住,上前帮了他?一把。
百姓们?怒拦着他?们?,要阿禄对着山神发誓,不许葬在陇山,否则不允他?收敛尸身。
陇川百姓世代生活在这的人,都将陇山认作山神,安眠于山神脚下,是他?们?死去的最佳归宿。
吴甫仁禽兽不如,草菅人命,不配入陇山。
阿禄脸色苍白,红了红眼眶,颔首应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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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禄伯来酒坊辞别,兰殊赠了他?好几壶酒,最后,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您把他?葬哪儿去了?”
阿禄愣了愣,只?叹息了声:“一个?他?会喜欢的地方。”
兰殊默然不再追问?,阿禄叩拜感谢兰殊这阵子的照拂之恩,兰殊避而不受。
走出小酒坊后,阿禄带着兰殊送的酒,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南城门,来到?了那棵几近凋零的大榕树下,将其中的一壶洛神花酒,放到?了树根旁。
阿禄扑坐在了大榕树下,沉吟了许久,遥遥抬头望去,彷佛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大榕树回光返照,呈现出二十年前枝繁叶茂的样子。
依稀间,不远处彷佛传来了孩童清脆的嬉闹嗓音。
他?回过眸,恍惚间,彷佛看到?了少年的自己,微微喘着气,在一个?小姑娘身后追赶,朝着这厢跑来。
“小姐,小姐,你慢一点跑!”
那面容俊秀的小姑娘,遥指着半空中随风飘走的纸鸢,同他?急促道:“阿禄,我的风筝,我的风筝要飞走了!”
那五彩斑斓的纸鸢随风打了个?旋,最终,挂到?了大榕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