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相顾着干咳了两声,招呼坐下,没吃几口饭,母子俩再度吵了架。
秦陌将银箸一放,沉着脸色,目不斜视盯着桌面,头也不抬地道:“母亲既不喜我?挑食,大可和不挑食的表哥吃饭,何必召我?入宫。”
章肃长公主狠狠呛了一下,她原只是想着他现在还是长身体的年纪,什么?膳食都吃,才对?身体好,可一出口的话,总是有些词不达意地变成了苛责。
大半年不见儿子,章肃长公主耐心犹存,忍了忍道:“好好的,怎么?又说起你表哥了?”
秦陌冷笑了声:“长公主不是最喜欢李乾吗?”
长公主短促的沉默,少年眉眼?冷淡,句句往人心管肺子上戳,“您忘了?当年是您说的,自?己可以没有儿子,但李家的江山不能?没有储君。”
当年,前线战事吃紧,先帝病危,正值国朝存亡之际,章肃长公主临危受命,为了李氏江山的稳固,不得不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替大周的储君出国为质。
一切都是为了大局着想。
可这些大义?凛然的话,于那?时尚是稚童的秦陌而?言,犹如一道道冷冰冰的冰锥子,扎在了他年幼的骨头中?,经年累月,在他身体里生根发芽,吸食着他黑暗童年的血液长大,时至今日,已成了陈年痼疾。
纵使如今的少年已经能?够理解她的做法,可生母弃子的摧心之痛,给他造成了太?大的伤害,一时之间,实在难以将这层隔阂连根拔起。
章肃长公主彻底沉默下来,眼?里,全是难以言表的怆然之色。
秦陌没了胃口,禀首告退。
刚走到殿门口,安嬷嬷叠着步追了出来,捧来了一件冷冬的玄色大氅。
“这是公主娘娘花了大半年的时间,一针一线给世子爷缝的。”
本打算吃完饭后给他,不想这母子俩又不欢而?散。
秦陌的心角宛若被?人捏了一下,默然片刻,冷着脸色,撇过?了头,“我?一介武夫,用不着这么?厚的衣裳,给表哥吧。”
话音一圃,少年转身而?走。
安嬷嬷站在原地,讷了讷口齿,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兰殊望着那?一针一线无不精细的大氅,上前一步,主动伸出了双手,“不然嬷嬷先给我?吧。等他心情好些了,我?会让他穿的。”
安嬷嬷愣了愣,喜上眉梢,眼?角一扬,笑出了好几道皱纹,将大氅仔细递与她,心中?甚是宽慰,“世子爷能?娶到姑娘,当真是莫大的福气!”
兰殊怔了会,牵起樱唇,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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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陌步子惯往的快,兰殊在后头追得十分艰难。
少年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直到穿过?垂拱门前,天空忽而?下起了星星点点的白雪。
元吉撑着油纸伞,远远看到他出宫的身影,大步流星过?来接他,秦陌抬头望了眼?天空,不经意回?眸,看到了驰道远处那?道追着他来的小小俏影。
秦陌眉头微蹙,劈手接过?元吉手上的伞,令他把车驭来,自?个儿站在垂拱门前,等了等她。
兰殊好不容易追了上来,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她笑着喊了他声世子爷。
秦陌心口一抽,回?想之前在南疆,他几乎已经习惯了听她喊二哥哥,一时间变回?了生分的称呼,少年心里莫名有些抓不着的空落感。
秦陌将伞往她头上移了几分,目光瞬向她手上的大氅,语气有些不自?在道:“你怎么?拿回?来了?”
兰殊弯起眸来,笑容十分纯真,“我?觉得好看,适合你。”
秦陌被?她的笑纹照得恍了会神,注意力忍不住停留在了大氅上,似问非问道:“适合吗?”
兰殊摸了摸上头的绒面,捣蒜般点了点头——乌漆嘛黑的,可不就跟你的心肝儿一样吗。
“而?且我?突然记起我?还欠你一件衣服,借花献佛,可以吗?”兰殊道。
她要?不提这茬,他都忘了。
秦陌呵呵了声:“不可以。”
兰殊瘪了瘪嘴,他虽表现的不喜欢,却没有叫她退回?去。
天空漂浮着丝丝缕缕的雪花,兰殊抱着大氅,跟在他旁边。
兰殊的步子慢,走着走着,总是落后他小半截。
兰殊跟在他身后,没头没脑地说起小时候自?己很早就发现自?己不能?吃鱼,因为阿娘总逼她什么?都要?吃,后来除了鱼,仍然什么?都要?吃,她一直不爱喝牛乳,却每天都得喝一大杯。
她叽叽喳喳道:“但我?打小长得高?!”
兰殊猝然欢欣的语调,勾得秦陌侧了眸,望见她的鬓边已经沾染了星星点点的雪花,他才发现她步子是真的慢,轻啧了声,缓下了步伐。
他尽可能?地与她保持同步调,垂眸盯向她毛茸茸的头顶,嘴上不忘讥诮,“高??”
兰殊仰脖看了他一眼?,干干咳了声,“我?十二岁前,真的比同龄的女孩子都高?,和男孩子一样。可惜后来营养开始往别处长了,但我?也算是姑娘里高?挑的了,是你太?高?了,才显得我?个小。”
她总结道:“就是从小不挑食,我?才发育的好的。”
“发育”两个字眼?飘入少年的耳畔,引得他目光无意识从她的头顶往下,打量到了她全身。
兰殊似有所感,迎上他将将瞬下来的考究目光,双靥绯红,忙将怀里抱着的大氅严实拢了拢,遮挡了胸前的高?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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