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莺见他动了身,忙按下他道:“你不要命了,府中大夫说你就差一点就伤到心肺了,还不快些躺着。”
欧阳箬见德轩面上焦急似有话要说,忽然扭了头淡淡地道:“我看他也是不要命了,就那副薄身子板,能挡刀能挡剑的。果然越发出息了。”
说完由宛蕙扶了出了屋子。德轩浑身绵软,见欧阳箬走远,心中猛地一阵失落,跌回枕上,不再言语。
鸣莺似知他的心思,忙绞了块毛巾帮他净了面上的冷汗,劝慰道:“你别把夫人的话往心里去,那日你被抬回来,夫人急得跟什么似的,跟我们三个人守了你一夜。这几日,夫人日日来看你,就差亲手喂你吃药了。”
德轩闻言,扭过头,嘶哑地问道:“我……我睡了几日?”
鸣莺见他略有起色,安心不少,擦了擦眼睛道:“整整四天三夜了。再不醒来,我……”说着自己亦是吃了一惊,忙住了口不再往下说。
德轩愣了愣,心中想起一事,又挣扎着问道:“那赵先生如何了?”鸣莺见他只记挂着别人,嘟了嘴道:“可好着呢,前天还过来探了探,与夫人说了几句才走的。怎么的,你替他挨了一刀,滋味如何。”
德轩松了口气,闭了眼睛半晌才道:“赵先生没事就好。……”
鸣莺见他面色如雪,皮肤底下的青筋隐约若现,知道他虚弱不堪,细心替他掖了掖被子,便出了屋子。
德轩日日在自己屋子养伤,鸣莺与宛蕙细心照顾,七月中旬的天气越来越热,德轩住的下人屋子又小又窄,闷热难当。
鸣莺与宛蕙为了怕他伤口发炎,日日替他净面擦身,床铺一日一换。药亦是勤换,赵清翎送来的伤药皆是不错的,内服外敷。过了大约十来日,德轩的伤口才算是略略长好了。
鸣莺与宛蕙却是瘦了一大圈,德轩看在眼中,心里感激,对二人道:“德轩这命都是靠你们二位救的,若德轩来日有发达了,定会报答两位的恩情。”
宛蕙笑了笑,一脸慈和道:“你与鸣莺就跟我的孩子一般,再说了,我们做下人的就要多帮衬一点。说什么谢呢。”
鸣莺见他身子好了,心里高兴,一扫前几日的担忧,清秀的面上显出多日不见的顽皮与灵动,歪了脑袋道:“若要谢我,发了月钱请我吃顿好的,我可要吃‘喜来楼’的肉包子,还有那个啥啊,对了还有那个什么铺的‘酱排骨’,……”她尤在一边苦思什么好吃的,宛蕙早就捂着嘴,偷笑着出了门。
德轩微微一笑:“好,等发了月钱都给你买。”
夏日炎炎,欧阳箬每日都有午睡的习惯,这日,她腹中盖了条薄衾,正睡起,鬓发微乱,夏衫斜搭。闻得外边有珠帘晃动,伸了伸懒腰随口问道:“姑姑,你不多睡一会,凌湘可起来了么?”
说完便起身回转了后面的屏风换了衣裳。正出来,见内堂空无一人,不由奇道:“姑姑?姑姑?”
却见珠帘旁俯首跪着一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德轩。欧阳箬面色一变,拂袖道:“你这是做什么。”
德轩抬了头,看了欧阳箬一眼,又深深磕下去:“奴婢做错事情,让夫人生气了,就跪在此处,请夫人责罚。”
欧阳箬走回妆台前,拿了象牙雕富贵兰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一头秀发,淡淡道:“如今你人大主意大,我哪里管得了你。快些起来吧。你这一跪倒叫我这做夫人的惭愧了。”
德轩闻言面色一白,又重重磕下头去:“夫人要打要罚,说一句便是,奴婢就是死了也甘愿,夫人若不肯原谅奴婢,奴婢还不如就被人乱刀砍死算了。”说着眼眶亦红了。说着不停地磕头。
欧阳箬见他如此,啪地一声把梳子放到妆台上,快步走到他面前,跺脚道:“你到底起不起来。地上冰凉,你这一身伤病如何能跪,若想不开,再去替赵大先生挨几刀,可别来我这哭。”
德轩见她长发流泻,披散在肩上,眼中的关切却不是假的。忙道:“夫人不生气了。”
欧阳箬心中又气又恼,横了他一眼道:“起来吧,真是拿你没办法。”说着又坐回了妆台前。
德轩心中大喜,忙爬起来,见欧阳箬身后的长发梳不顺,忙陪了笑拿了梳子帮她梳理:“夫人不生气便好。奴婢这就放心了。”一张俊美阴柔的脸生动起来,精神熠熠,把病色也掩了不少。
欧阳箬几日来的担心亦是消散了,展颜笑道:“你这小子,怎么好好地替赵先生挡刀子。你的小命几乎都搭上了。”
德轩只觉得手中捏着的秀发若黑绸一般,又顺又滑,不由在手心轻轻摩挲,笑道:“奴婢可是豁出去了,这次赵先生应该更加信任奴婢,以后夫人若要办什么事也好办多了。”
欧阳箬见他喜笑颜开,心中明白他定是费了不少苦心,面上微微动容道:“若要取得他信任也不一定要如此做,你啊,太心急了些。”
德轩替她梳好长发,见欧阳箬的秀发几乎垂到地上,若一匹瀑布一般,光润墨黑,似上好的青州“白松墨”。不由有点看呆了,怔忪片刻才退到一边道:“反正奴婢又不作奸犯科,赵先生若想试探奴婢,也试探不出什么。天长日久,奴婢总能取得他的信任。这次奴婢是卤莽了点,让夫人担心了,下次定不会了。”
欧阳箬点点头,正欲再问,忽然见宛蕙与鸣莺满面气恼地进来。两人手上还捧着一些东西。
鸣莺把东西放在桌上,哼了哼几声,对欧阳箬道:“夫人,那些管事的也忒狗眼看人低了。都是一群什么人啊。哼!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