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正对着家门口,所以他几乎在开门的瞬间就正对上走廊里齐刷刷看过来的四双眼睛,不过像他刚醒来似的,“哎呦,你们都看我干什么。”
。
赵家荣的眼神在面前的几个人脸上依次略过。
家乐是愠怒,麦冬是惊奇,程树民则高兴极了。当然,他没理由不高兴,因为他又有地方住了。
说来话长。
赵家荣回到容城后,马不停蹄地忙注销公司和追工程尾款这两件事,不知道走得哪门子狗屎运,竟然都让他办得顺风顺水,手续一路畅通,那几万块钱也拿到了手,虽然代价是连续几天喝个烂醉,倒在出租屋里上吐下泻,但他内心圆满又滋润,醉也醉得飘飘然,很有成就感。
程树民作为舍友,给予了酒后狼狈的他最无微不至的照顾,成为他要债事业中最坚实的后盾。开始他以为这是兄弟情,尚且有点感动,渐渐地觉出不对劲,“你不上班吗。”
对方这才承认,他这是又失业了。
赵家荣胆战心惊地想起刚到手的款子,“老程,这钱我真不能借给你,这是公司的钱。”
程树民,人到四十,光棍一条,没有事业,但是每月除了要给接收了他痴呆老爸的养老院打钱,还要还给银行一笔房贷,这就使得他那微薄的薪水连维持基本生活都非常勉强。
更别说他这个年纪在职场上多难混,动不动就要失业。
“赵儿,我先前去田老师家吃了顿饭,丫丫要上高中了,有择校费。”
“我多少也想给点儿。”
老程年轻时候遇上过一位最爱——一名儒雅正直的小学教师,一心想要与对方厮守终生。彼时他经济条件尚可,掏出家底买了一处甜蜜的小窝,并心甘情愿地为之背负上了巨额的房贷。俩人浪漫了几年,等房子下来,去孤儿院领养了个小女孩,眼见小家就要搭成了,对方却一声不吭地消失了几个月,再见面,他带着他们俩的女儿,在一场婚礼上,和一个女人说着“我愿意”。
这段故事,赵家荣在认识程树民很久后才知道,那时候他已经默许了老程在他的小出租屋里借住,只用交三分之一的水电房租。
老程说,他不知道那女人知不知道田老师的性向,或许知道吧,但是他绝不会多嘴。每个人都有权力定义自己想要的幸福,每个人也都只能凭借自己内心最真的那份冲动去做选择,田老师选择结婚,而他选择祝福,至于房子,就当作送给女儿了。
“赵儿,就一万。”
老程的优点和缺点都是这个死皮赖脸,“你可怜可怜我,咱们同吃同住这么多年,好歹也有情分,你这一走,我还不知道住在哪。我是无所谓的,可是田老师说,丫丫一定得上重点小学……”
赵家荣无奈,“你去他们家吃饭,人怎么介绍你。”
“就朋友啊。”
他不该心软的,他要给家乐买房,要攒嫁妆,要补公司的窟窿,到处都需要用钱。
可是老程的话,引得他想起了曾经的一位“朋友”。
连带着那些从没见过光的故事,都翻腾起来。?
是未婚夫
麦冬低着头假装在喝水,眼神却控制不住,一直偷偷地瞟着坐在桌子对面的两个人。
鸳鸯锅里,红白两边都咕嘟咕嘟地冒起泡,雾气升腾,模糊了两方之间的光线,辛辣鲜香的味道弥散出来,麦冬立马被呛到,连串的咳嗽声打破了桌面上的寂静。
“介绍一下吧。”赵家荣面无表情地开了口。
“这是程树民,我舍友,老程。”
“老程,这是家乐,我妹妹。”
“知道知道。”程树民对着赵家乐笑起来,“刚才我俩还打了招呼。”
赵家乐对于这位冷不丁冒出来的大叔,从一开始就持反感态度,更别提他今后要一直和他做邻居,所以也懒得装礼貌,只象征性地抿了口果汁。
好在程树民也并不生气,笑眯眯地自己喝干了酒杯,又忙圆场道:“不急,不急,以后见多了就熟啦,这位是?”
赵家荣已经拿起筷子,头也不抬:
“这是麦冬。”
说着就从火锅里当先捞出两片羊肉。
程树民端着酒杯的手悬在半空,还等他继续介绍,没想到他却已经埋头吃起来了。
“这……”程树民略显尴尬地对着麦冬一笑,然后撞了撞赵家荣的肩膀,“喝酒呢,你那么扫兴干什么?”
赵家荣没理他。用一只手肘撑住桌沿,稳住自己的身体,然后继续有条不紊地咀嚼。
这人吃东西的样子很有特色,麦冬上次就发现了,他吃饭,每一口都特别用力,咬肌一动,满脸的线条都跟随,太阳穴一鼓一鼓。看起来特别的认真满足,不论吃的是什么,仿佛都是再也不可多得的珍馐,要不遗余力地吃光。
麦冬把视线移开,放下手里的温水,拿起酒瓶。
“来,程哥,我敬您一杯。”
“别别别。”
程树民见他长得这么苍白瘦小,恨不得一有风吹草动就要咳嗽,不像是会喝酒的样子,连忙阻拦,“可千万别,你还是喝水吧。”
麦冬已经把杯子倒满了,笑着说,“别小看我啊。”
“我介绍一下自己吧。”
他低下头,轻柔地用掌心捞起赵家乐的手背,然后让十指相扣。
“我是乐乐的男朋友。”
。
麦冬如此主动地表演亲密,让赵家乐有点被吓到,那一瞬间微微地往回缩了一下,但她很快就调整过来,手指用力,反扣住他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