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宴又补充了一句,“所有人,身上都沾染了妖族的气息。”
君临微把着茶杯的手顿时停在空中,这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了,再看刘夫子,脸上流露出赞许的神色。
对方不禁感慨道。
“不愧是仙君的弟子,果然洞察过人。”
宋宴沉默着没有说话,君临微在心里擦了一把汗,这事与我无关,没有想到的是,宋宴对于妖族的敏感度。
不过,眼下,还是将注意力转移到刘夫子将要讲的这一番话中。
刘夫子端着紫木制成的茶杯,轻啜一口。
白气氤氲,使人看不真切他的眉眼。
君临微恍然发觉,褪去教书时的满身疲惫苦劳,刘夫子一袭青衫下,裹着铮铮的风流骨,如同看淡红尘的世外客。
现如今,他将不堪往事从历史长河中重新捞起,讲与后来者听。
“繁花镇,自古以来,就是人妖和谐共处的桃花源,乌有乡。不管是人还是妖,在这里扎根了百年千年,偏见争执,在这片土地的见证消失得干净。如果,没有后来的一切发生……”
在刘夫子绘声绘色的讲述中,一副美好到与这个世俗格格不入的水墨丹青图徐徐展开。
身影跨越到所有事情尚未发生的亘古,君临微仿佛置身于一个宁静祥和,没有争吵冲突,没有尔虞我诈的古老村落中。
那时的繁花镇还没有十里繁花道这处景观。
溪流从山中倾泻而下,鲜花开遍山野,有妇女在浆洗衣服,旁边蹲了只抱着胡萝卜啃的兔子精,远方,白虎妖在和青壮年相扑,树上站满了麻雀精喝彩。
名与利,权与势,还没靠近山野就消失得彻底。
后来,熊妖帮人们搬来石块,木头,搭建起繁花镇的雏形。远道而来的旅者在此地安居,撒下可使人温饱的种子。
肉眼可见,这片土地上的生活正在越变越好。
当一块石匾安在村口,上面有最手巧的匠人刻下的文字“繁花镇”,所有人都开始欢呼。快乐融入他们的血肉,也浸润了这片土地。
没有谁知道,这片祥和到最后为什么会变质。
恃强凌弱,欺善怕恶,商队带来了更为便利的工具同时,也让曾经消失的恶重新回到繁花镇。但尖锐的矛盾尤以人妖之间的冲突为甚。
人想要更多的耕地,更多的房屋,更多可以为他们带来利益好处的一切。为了从商队中得到繁花镇所没有的东西,有时,他们不惜牺牲一些看起来不那么重要的东西。
耕地挤兑了妖族栖身的居所,房屋侵占妖族睡眠的森林,妖也会纳闷儿,明明和之前一样,在林野间嬉戏玩耍,现在为什么两脚兽要站出来阻扰他们呢?
某天,繁花镇又来了外人,矛盾爆发了。
语毕,刘夫子悠悠问到,“你们知道繁花道的由来吗?”
君临微和宋宴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外界传说的一见钟情,痴男怨女,本该是一件令人乐道的风月事。
只是,听刘夫子方才的话,事情并不像传闻中那么简单。加上麻秆儿失踪成谜,事情未完待续,君临微心下有些着急。
只是这番话似乎耗尽了刘夫子所有的力气,他的面容有些倦怠,阖上眼,连呼吸都变得很轻,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
半晌,刘夫子像是突然被惊醒一般睁开眼睛,看向君临微时眼神中还带着些许茫然,良久才回过神来。
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不想回首的噩梦,刘夫子声音中透着虚弱,面容苍白,隐隐看,眼中还带着惧意,眼眶微红。
“不小心多讲了一些,有些累了。我身上被设下禁制,剩下的没办法说出口。”
君临微不好过多打扰刘夫子的休息,连忙起身说道。
“夫子好好休息,我先带宋宴走。”
刘夫子也不避讳房间里还有人,直接变化作一只硕大的灰兔,跳上床头,把整个身子裹进被子里。兔腿上凸出一块异色的皮肤,可不就是昨晚赵桩捡到的那只。
等君临微左脚迈出门槛时,听到床上传来闷闷的声音,“江老太,她是整个镇子中最清楚的人。”
等君临微从刘夫子的家中出来,之前在门口蹲着的赵桩早就不见踪影。
君临微自然不认识刘夫子口中的江老太,宋宴更不可能知道,于是,两人打算在书塾中找知情者询问。
正巧碰见了准备偷溜出去玩的二花,对方听到问题后,疑惑之色浮上脸。
“怎么,你们也去找江老太?赵桩刚刚碰见江老太,两个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就走了。”
听到这里,君临微连忙追问道。
“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吗?”
“我哪里晓得这么多。”二花撇了撇嘴,“顶多知道江老太住在哪里。”
君临微听了,也没有强求,拿着从二花那里得到江老太的地址,离开了书塾。
等顺着二花给的地址找过去,看到朱屠户从窗口泼下一桶洗菜水时,君临微这才发现,江老太的房屋几乎挨着朱屠户住,和刘夫子那边,却相隔了大半个镇子,君临微若有所思。
江老太的矮小破木屋和隔壁窗明几净的大院子并排,对比十分明显。
从二花那里听说,江家可是繁花镇中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天有不测风云,江老太中年遭遇变故,家人离散,富贵往事如云烟,一散而空。
宋宴上前敲了敲门,居然听到回应,看样子,他们运气很好,江老太在家。
不一会儿,屋内有人向门口走来,“吱呀”一声,古老陈旧的木门有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