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他还有何颜面待在这县学里?
李鸿云越想越痛苦,陈夫子在上面讲的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清了。只是不知道这堂课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趴在了桌子上再未抬起头过。埋在双臂下的脸早已是泪流满面。
他后悔了。
真真切切的后悔了。
从前他有心跟宋声攀比,虽然两个人不一个班,但高家村离宋家村不远,他总是能从旁人的口中听说隔壁村的宋声如何如何优秀,十岁就考上了童生等等。
就连他娘常对他说的话就是,“你也跟隔壁村的宋声学学,早点考个童生回来。”
现在想想,曾经这些攀比之心真是可笑。他们二人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人家比他强的不是一点半点,他一直都在扮演一个跳梁小丑的角色。
今天的事情一过,大家都会知道他跟宋声打赌输了,赌注是输了的人就要退学。
还有什么办法能继续留在这里呢?
李鸿云想到了何荣和陈彦。
他跟他们混的时间很长了,平日里也帮他们办了不少事,就算看在往日里他辛苦殷勤的份上,应该也会伸手帮帮他的。
他知道何荣和陈彦家里很有钱,而且也都有后台,平日里在学堂很多人都怕他。
只要他们发话护着他,那在学堂里就没人敢嘲笑他。
到时候就算他赖在学堂不走,宋声也拿他没有办法。
这么一想,李鸿云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一个救命的绳子。
自己的心就像是枯木逢春一般,感觉又有了生机。
等这堂课结束之后,他饭都没吃,就去找何荣了和陈彦了。
把自己的来意说明之后,他一双眼睛期盼的看着他们。
然而半晌后,却听到何荣啧啧的嘲讽声:“鸿云啊,你这个事儿我帮不了你。你也知道,这是你跟宋声两个人之间的赌约,就算我出面了,也不管用啊。再说了,我为什么要护着你?你还有什么可利用的价值吗?”
李鸿云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瞪大了眸子,眼里全都是震惊和不相信。
他带着一种哀求的语气道:“可是我当初跟宋声打这个赌,全都是为了维护你们的脸面啊!”
一旁的陈彦却用一种轻蔑的口气说道:“哦?是吗?那我们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不、不是,不用。”李鸿云结结巴巴道。
“维护我们的脸面就不用了,不给我们丢脸就万事大吉了。”何荣道,“哦对了,你也没这个机会了。”
说完他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荷包,然后掂量了一下,一个弧线扔到了李鸿云面前。
“拿着这点钱,赶紧从这里滚吧,我可不想以后在学堂里看到你。”
“你应该谢谢我们,这次你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我们只是冷眼旁观而已,没给你添两把火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一直到何荣和陈彦走远了,他还站在原地感受着刚才两个人对他心理上的抨击。
他以为就算他们再怎么使唤他,心里也是把他当做自己人看的。
可现在他才明白,他在他们的眼里,压根就没被当过人。
他以前为什么会眼瞎了跟着他们混呢?
不就因为自己贪图那一点口舌之欲,为了多吃两口肉,在他们面前端茶倒水,尽心尽力的当个好跟班儿,可到头来,竟还被他们奚落。
李鸿云心痛的难以呼吸,感觉像是有无数的针在他身上扎一般。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今天实在是难以承受,泪水已经无声的落了许多次了。
他的目光触及地上的那个钱袋,虽然心里多么硬气的告诉自己,君子不食嗟来之食,何况他们两个还看不起自己。
可想到自己家一年到头都吃不上几回肉,他还是默默蹲下身子,把钱袋捡了回来。
宋声没有特地去找李鸿云让他愿赌服输去退学,他不想再看到他,也不想再去踩一脚。
今天的事情闹得这么大,还引来了另外两个班的学子围观。
经过今天之后,应该整个学堂的人都会知道李鸿云今天像跳梁小丑一样的行径。
即便他不去说让他退学的事,恐怕他自己也很难再在学堂里待下去了。
李鸿云如果继续待在学堂里,恐怕会有不少人对他指指点点,日子不会好过到哪去。以他现在的心态,读书成绩下滑是早晚的事,明年下场考试考中的希望也不大。
不过一直到下午下学回去,宋声也没听到李鸿云退学的消息。虽然没有主动去撵他走,但宋声也不可能以怨报德的替他去求情。
事情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完全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李鸿云的事在宋声这里只是一件小事,就好像一个石头砸进了水里,掀起那么一点浪花,然后又很快恢复平静。
在他心里最重要的是他的家人,没必要费那么多心神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他加紧脚步回家,却没想到走到半路就下起了雪。
这次的雪不像是上次轻飘飘的雪花下的稀少,不多时就开始漫天飞雪,让他想起了那句白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
他从县学下学回来要走上一个半时辰,也就是三个小时。
然而才刚走了半个时辰,地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雪了。他得加快脚步了,不然等雪下的越来越多,积雪越来越厚,路会更难走。
景朝的衣服样式很少,农家的人衣服样式就更少了。冬天的冬衣外面依旧是长袍,鞋子也没有防水的靴子,宋声走了一会儿,脚面上落的雪开始洇湿了他的脚面,从鞋缝处开始一小片一小片的湿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