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吓得跪在地上连连告罪,额头冒着冷汗将顾聿衡卖了个彻底。
原来顾聿衡自以为攻占武康,拿下梁国全境便能高枕无忧了,追击之事十分松懈。
他向来一副贵公子做派,进了武康城便打算好好犒劳自己,愈加奢靡起来,大摆宴席庆功,给了张庆远喘息之机。
此刻若是顾聿衡在眼前,段曦宁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一个征战过沙场、做过她父皇麾下先锋的人,竟然连乘胜追击这般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白白给了张庆远喘息之机。
当初她正是看他颇通江南文化才选的他,还将行事向来粗野刚猛的韩新柏都调走了,结果这龟孙干的什么事?
“去把这王八蛋给朕……”她正要怒气冲冲地让人去将顾聿衡这坏事的混蛋给抓回来问罪,却又很快冷静下来,吩咐侍卫,“先去把贺兰辛给朕叫来!”
知道出事了的贺兰辛不敢怠慢,急忙进宫面圣,做好了下江南的准备,领命之后带上人马便急急朝武康而去。
顾聿衡自己也知道了没有乘胜追击将张庆远、随意料理梁王尸首留了大患,致使江南大乱,闯下大祸,当即赶紧出兵平叛。
在城中还好,有大军压着无人敢造次,但是只要士兵一出城,多半在山野田间就被埋伏的叛军或是乱民击杀了,令人极为头疼。
就连城中都有许多士人私下里四处鼓动百姓作乱。
这不像是他最开始率军与张庆远的兵马对垒,兵对兵,将对将,敌我分明。
现下仿佛四处都是敌人,每一棵树后面都有可能射来叛军的冷箭,每一个路过的百姓都可能突然翻脸朝士兵挥起屠刀。
桓军可以对叛军赶尽杀绝,却不能将百姓通通杀光,处理起来极为棘手。
顾聿衡为此损兵折将,竟比先前攻城掠地时还要损失惨重,就连他自己都险些被乱民刺杀。
此番情形,无论如何是不能善了了。
沧海一粟
贺兰辛奉命出征,一到武康便直接夺了顾聿衡的帅印,按段曦宁的意思,只让他做个先锋,将功折罪,率兵平叛。
同样是自先皇在时就已参军的人,贺兰辛却稳重老练得多,做事也更为周到,力求稳妥,不使大桓有损。
他很清楚,江南如今的局面,不是到处捕杀几个叛军就能揭开,还需要从根源上着手,以安抚民心为主。
先皇与段曦宁看似心狠手辣,杀起那些亡国贵族从不手软,但他们很懂得民心的重要。每攻一城、每灭一国,最先发的就是安民告示,总会及时让百姓恢复农耕,也会极力约束收下将士不得扰民,因而这么多年不管打到哪儿,百姓几乎都是夹道相迎,从未出过这么大乱子。
在普通百姓眼里,谁坐天下他们都是平头百姓,只要能安居乐业,这江山姓什么根本不在意。
如孟子所言,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偏偏自天下大乱以来,如顾聿衡这帮眼高于顶的人,是不会在乎这些升斗小民作何想的,以为只要兵强马壮便可高枕无忧,天兵一到百姓自然宾服。
毕竟,历来都只有兵扰民的,几时见过民扰兵的?
兵锋所至,百姓向来畏之如虎,任其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如今顾聿衡却是被他最看不上的黎庶给扰得焦头烂额。
为解决乱局,贺兰辛想的应对之策其实很简单。
既然张庆远四处散播流言,那就要想办法对症下药,笼络江南士人、高僧,安抚百姓,让流言不攻自破。
民心所向,可不单是靠武力就能解决的,亦需文治,得文武齐下才能真正药到病除。
治大国如烹小鲜,总要掌握火候,否则极易坏菜。
段曦宁同贺兰辛一样,明白江南的事并不是单纯的战事,只靠武力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须得文武并用。
除了派贺兰辛统兵,她还打算随后派陈先平协同治理江南,安抚江南百姓及士人,拉拢高僧大德,以文治平定江南。
谢云旗知江南大乱,主动请缨,随陈先平一同前往。此事,段曦宁略一思量,便允准了
其他谣言倒还好说,梁王之死却是件棘手的事。
原本贺兰辛想的是在武康厚葬梁王,特意声势浩大,显示他大桓堂堂正正,绝无任何阴谋害人之计,使谣言不攻自破。
可是到了武康之后,他差点儿让顾聿衡气个仰倒。
这厮觉着梁王不过是亡国之君,又因先前梁王行径,对其派兵夜袭心怀怨愤,发现梁王尸首后,随意将其丢去了乱葬岗。
贺兰辛为此费了好大劲儿,几番波折才终于找回来。为弄清梁王死因,他还特意另外找了仵作验明正身,这才大张旗鼓地为其下葬。
从贺兰辛带兵出京起,沈渊便意识到似乎是江南出了什么事。
同沈鸿说起,他却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甚至还有心情让沈渊领他出去逛逛,似乎真的乐不思蜀,打算从此在云京终老了。
南市的六合馆有各地菜肴,以前沈渊常去,自梁国出事之后,他已许久未去过。
这回再去,店小二依旧认出了他,对他十分热情而又熟稔,只简单交代几句,便上了他最常点的几道菜。
沈渊坐在二楼窗边,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思绪游离。
兄长方才借口要出恭,出去了有一会儿了。
他隐约能猜到他兄长想做什么,懒得点破。
这段日子,他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整个人像被扔进了重重迷雾虚空中,看不见来路,望不见归途,不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