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她反问。
“我?”他苦笑一声,“我不过沧海一粟,如草芥蝼蚁,所思所想,并不要紧。”
她起身看向窗外,点点星光妆点着漆黑无垠的夜空,这样浩瀚的天下,谁又不是沧海一粟呢?
万念俱灰
云京城南有城中最大的市集,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自然也有胆大包天敢伪造官府路引的人。
这段日子,借着想了解云京风土人情的由头,沈鸿没少让沈渊领着他在南市转悠,并趁机想尽办法给自己弄来了一张假路引。再加上先前朝贡时商陆给他的云京舆图,他便策划了这番出逃。
自听人提起大桓一位极受重用的将军带兵出京,他便察觉出江南或许有异动。
以大桓之兵力,若非生大乱,哪里需要专门再从云京派大将出征呢?
此未必不是一线生机,他要尽早回去,寻机复国。
他才不要做什么国公,他该是梁国的世子,将来的梁王。
就算身死,也该死在梁国的土地上。
却没想到,辛苦逃了一下午,还是被大桓的兵马追上了。
天亡他也!
这次桓军不像上次“请”他来大桓时那么客气,直接粗鲁地五花大绑,将他绑回了怀远驿。
他见到了等在此地的大桓女皇,段曦宁。
真是苍天无眼。
天下男子千万,上天居然让一个女人来一统天下,当真是乾坤颠倒,阴阳失和,滑天下之大稽。
“沈世子。”段曦宁负手而立,欣赏着他的狼狈,眸中藏不住轻蔑,“好歹曾为一国世子,莫做跳梁小丑。”
事到如今,沈鸿自知大局已定,再无转圜余地,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一改先前温润有礼的模样,反唇相讥:“你牝鸡司晨,搅弄风云,后世史书上谁为天下笑也未可知!”
段曦宁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负于身后的手捏紧了拳头,杀意乍现。
从小到大,她最讨厌的四个字就是“牝鸡司晨”,恨不能把最先想出这个词的人千刀万剐。
以前那些不满她登基的大臣也只敢背后偷偷说一说,从未有人敢当面如此讥讽她。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伏虎提心吊胆地看着她,丝毫不怀疑她能一掌让沈鸿尸骨无存。
谁知段曦宁却突然大笑起来,毫不留情面地讥讽:“沽名钓誉之辈,果然惟有虚名还能拿来自欺欺人。斗不过朕,就拿男女来说事,你也就这点儿出息了。”
“后世史书,如何论说,你也不过一亡国世子尔,与刘阿斗、陈后主之流无异,又有何脸面来讽刺朕?”
“哦!朕倒忘了,世子只是世子,到头来也未做过梁王,还不如他们!”
她言语刻薄起来,世上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沈鸿气得面色涨红,大骂:“无礼泼妇!”
段曦宁当即针锋相对地骂了回去:“无能之辈,跳梁小丑!”
这一句噎得沈鸿脸红脖子粗,竟说不出话来。
他本也不擅口舌之争,在段曦宁这里自然难以占得口头便宜。
段曦宁冰冷的目光在沈鸿和沈渊脸上逡巡着,将随后到嘴边的一些话噎了回去,任由沈鸿气得跳脚,只冷笑一声,吩咐伏虎将人看好便离开了。
或许是逃跑失败之后心灰意冷,方才又被言语奚落丢了面子,沈鸿干脆破罐子破摔,也不想做什么慈爱兄长了,对着沈渊也没什么好脸色。
看着沈渊过来为他松绑,他终是忍无可忍地高声道:“沈渊,你还不明白吗?我一直都在利用你!我从来就没有真的将你当我的亲弟弟!”
沈渊无动于衷,不必多言,他早已明白。
积压心底多时的话终于说了出来,让沈鸿觉得痛快了不少。
见沈渊面色如常,他觉着不解气,愈加口不择言起来:“我乃元后正嫡,父王的嫡长子,你一个本不该出生的孽种如何配与我做兄弟?”
“母后能愿意生下你,不过是为了巩固我的世子之位而已!”
“你以为你为何先天不足?是母后喝了滑胎药却没有将你打掉,才落下了病根。从小给你下乱云渡,也是母后默许的。为的就是防止你翅膀硬了脱离掌控。”
纵使先前已知晓兄长并非他往日所知,沈渊依旧如遭雷击,蓦然愣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从小到大,很多人骂过他孽种,他都没有放在心上,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兄长竟也会这样骂他。
“兄长,你……”
欣赏着他错愕的神情,沈鸿心底竟有一丝快意,愈加肆意道:“从你小时候,母后就你将你的身世告知了。她早说过,有你在,沈铎定会死心塌地暗中助我。不然你以为,我哪来那么多钱给你?还不都是你那个亲爹在外面挣的。他从你五岁开始,就给我一直送银票,给你的那些不过九牛一毛,根本算不得什么。”
“你还当真是好骗得很,随随便便施恩,你就如此感恩戴德。”
沈渊只觉犹如当头棒喝,打得他头晕目眩。
竟然父亲不是父亲,母亲不是母亲,兄长也不是兄长。
看着他难以置信的苍白脸色,沈鸿不无讽刺地问:“怎么,兄长难得跟你说句真话,不敢信了吗?”
他笑意中充满了嘲讽:“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宫中时常被沈濯欺凌吗?你以为说你妖孽不详的谣言都是如何传出来的?”
“当初也是我推你去做质子的。你以为当初那辆马车真的会带你逃出武康不成?”
“你太天真了,就算你不主动回来,那车夫也会将你骗回来。我是故意让沈濯看到你未去宫宴,不过是想以此试探大桓女皇会不会冲着你这张脸既往不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