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的好处是,林清已经心里过了一遍,太子刚刚酝酿完感情,“若水,孤对你一往情深,当年你不肯嫁给孤,辞官回乡,孤不勉强你,甚至为了你,愿意受齐氏算计,让她心想事成做高高在上的太子妃。齐兄死了六年了,你不能给孤一个机会么?什么含章殿贵妃,不要听她的,到时候朕必定让你做正宫皇后,你喜欢你的外甥女,朕就封她做公主。”
太子酝酿得太饱满,以至失言了。
林清缓缓起身,淡蓝的裙摆跟着她动作,上头织着的雪竹纹是她丈夫亲手绘制,又找了江南织造特意做出来与她裁衣。
他们游历之时,大雪封山,他们窝在小院听大雪压断竹子的声音,那样的清脆好听。
齐悯这个江南人第一次看到雪,激动地连吟了好几句诗,还被林清取笑是蜀犬吠日。
“殿下所谓的情深,便是指示我丈夫的亲妹子,让驿站的人在他的伤寒药里加些东西,是吗?”林清脸色苍白,偏又淡然,仿佛是一碰就会碎的瓷器。
“孤只恨他死得太晚,根本就不应该有他这个人。”太子大笑起来,贪看林清静如幽兰的脸,“你不给孤机会,齐家死绝了你不在意,难道林家你也不在意吗?”
林清心说,就你他妈也配搞我们林家,你等着死在我们玉儿丫头手里吧。
她一直知道丈夫的死是因为他,多少年了,日夜煎熬,不得解脱。
好歹局已经布下了,只等着最后一环,她的死,会是太子倒台的开端。
然后她便起身,抚平裙摆的褶皱,给太子殿下来了个她本来以为会在朝堂上表演的血溅五步。
太子笑不出来了。
林清呼出最后一口气,永远地合上了双眼,拒绝再看这个贱人。
希望齐悯没有在黄泉路上等太久。
皇后领着昭平公主一进殿,便是这鲜血淋漓的骇然,她指着太子,“逆,逆子啊!真真是冤孽!你要如何向林家交代啊!”
“我……我……”太子张了张嘴,随后意识到林清是真的自尽了,他不由暴怒道,“竟然敢!林若水你竟然敢!孤就是死都不会放过你,你这辈子都出不了宫,来人啊,给孤拖到东宫去,你死,都要死在我身边。”
昭平公主一把将要扑上去的江湛推到后头,几步冲到太子面前,厉声道,“本宫看谁敢!”
太子抽出墙上装饰用的配剑,直指昭平公主吼道,“滚开!你是想和孤作对吗?”
“那又如何?”昭平公主渐渐平静下来,她看着太子赤红的眼道,“太子是连真剑都握不动了吗?你的眼里只能看到这样浮夸的东西,除了享乐和暴怒,你又有什么剩下的?”
“孤杀了你!”
“来啊!”昭平公主侧身退了两步,一个手刀击在侍卫手腕上,夺过他的佩刀,不过转瞬,二人已经刀兵相向。
皇后是个非常温婉可亲,甚至说懦弱的女人,禁不住哭道,“你们兄妹是做什么,快放下!成什么体统!本宫是造了什么孽,竟生下这样亲生兄妹相残的孽障。”
“你不过是个女人,竟然也敢对孤举刀。”太子更是怒不可遏,“女人,就应该呆在家里生孩子!”
江湛在哀恸和担忧之中,待得听到此句,仍旧是心中难免一动。
太子逼死师父,又言辱女子,若是传出去,只怕是声誉大损。
师父……是不是也这样想的?
他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对峙的二人身上,偷偷溜出正殿,直奔御书房而去。
那一边昭平公主已经用刀背重重抽在太子背上,“太子这话合该对着太庙里的太祖和先帝去说。”
先帝,便是他们的祖母,亦是一位女帝,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不安分的女人,才会导致阴阳易位,乾坤颠倒。”太子吃痛,提剑向昭平公主刺去。
哪怕是皇后,竟也不知道这个女儿竟身手如此了得,她本就宠溺太子,此时这一对儿女在她心里也分出高下来了,她靠宫女搀扶着,怒道,“昭平住手,你是要以下犯上么?你这是不忠不悌!”
昭平公主连着用刀背抽了太子好几下,虽恨意难解,到底是清醒过来,切不可因一时悲愤,坏了大事,故而在太子再出手之时,便佯装因为皇后的话心神大乱,脚下不稳,叫太子划伤她的手臂。
太子得手,更是乘胜,这一下竟伤在昭平公主脸上,皮肉翻开,惨不忍睹。
“畜生!!!”今上匆匆赶来,恰好见到这一幕,正殿里死得死,伤得伤。
本朝太子的居所离着御书房极近,江湛脚程又快,就叫今上以及他后头那一群本在议事的朝臣看了个正着。
“母亲!师父!”江湛泪流满面挡在昭平公主面前,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般嚷道,“太子逼死了我的师父!还要杀害我的母亲不成?!师父心中忘不掉她的丈夫,这才不肯侍奉您,您是未来天下的主人,竟不能容下这一点情义吗?如今师父已经以死谢罪,您竟连她的尸身也不肯放过,您若不解气,先杀了我吧,我为人子为人徒,绝无二话。”
嚷嚷完噗通跪在太子面前,连连叩首。
他幼年离京,多年来都是林清夫妇一手养大的,犹如亲生父母,思及此处,再少年老成,也情难自禁地伏地大哭起来。
昭平公主一身血污,膝行到今上面前,扣头道,“父皇,看在林探花是儿臣挚友的份上,放她回林家安葬吧。人已经走了,不要再叫她受辱了。”
伤口几乎纵横整张左脸,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