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郁早早就是觉得裴致礼和她一样对于郁启明会恢复健康这一件事保持着绝对的乐观与耐心。
只不过郁早早的乐观带有一种非理性的盲目,但是,郁早早想,裴致礼的乐观必然是理智的、客观的、有依据的。
所以,郁启明不会有事,嗯,不会。
郁早早保持着她盲目的乐观,没有主动向裴致礼问起这一桩车祸的任何细节,只是虽然郁早早不问,裴致礼却显然并不打算隐瞒郁早早。
他向郁早早坦率承认这一次的车祸对郁启明来讲是一场飞来横祸,对方的本意是冲着他来的。
郁早早听到这里,只觉得今年过年无论如何都要带着郁启明去庙里拜一拜了。
他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明明是最无辜的那一个,却总是要受身边最亲近那几个人的连累。
带着血缘关系的几个亲人就不提了,乔丰年这条狗也懒得再提,只是现在来了个裴致礼怎么还这样啊,怎么可以这样呢?
真他爹的人善被命欺啊郁启明,老天爷就逮着你一个人折腾了。
郁早早木着一张脸抬着头看了一会儿裴致礼,她在烦躁里伸手抓了一下头发,又不小心碰到了那一道陈年的旧伤口。
凸起的伤口像一条爬虫,永远不会从她的身体上消失,所以她能做的,就是接受。
接受。这是那一场人生灾难发生之后,郁早早唯一被强制学会的东西。
人该要学会认知既定已发生的事实,假设毫无意义,人生不能重来,未来永远比过去更重要——郁早早把这句话对着自己默念了三遍。
默念完第三遍后,郁早早对着裴致礼问出重点:“这样的事情还会有第二次吗?”
裴致礼给出绝对肯定的答案:“永远不会。”
哪个见了鬼的二十七岁的女人会相信“永远”。郁早早手指揉着头上那一道凸起的伤口,许久才应了一声:“……哦。”
长而又长的甬道的尽头是一扇复古的花窗。
裴致礼就站在那一扇花窗底下,典雅的复古花窗压不住他一身凛冽,也让人觉察不出他有任何的疲乏和困顿,仿佛昨晚陪着郁早早在冷板凳上坐了一晚上,一直到了早上七点才走的人不是他。
而现在,距离他早上走还不到五个钟头,他又过来了。
郁早早对着人叫了一声裴哥。
裴致礼朝着她微微颔首,然后把郁启明不久前又醒了一次的好消息告诉了郁早早。
郁启明又醒了一次!郁早早瞪大了眼睛,惊喜混杂着怒气,她险些忍不住要跳脚:“不是!他就非要等我去睡了然后醒吗?他是不想见我吗?!”
就真的很难不让人觉得郁启明是故意的!
她差不多全天二十四小时守着他!二十四小时!
连去个厕所都是匆匆忙忙去匆匆忙忙回!
那么多天了,也就刚刚走了那么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就醒了!
好嘞,现在她来了,他就又睡了——不是,他什么意思啊?!
难不成就非要、非要……挑只有某些人在的时候醒过来吗?
——啊呸!
郁启明你做个人吧!
裴致礼不知道郁早早的腹诽,他语气温和地安慰郁早早:“这一次醒过来看他的情况都很好,放心早早,你很快就能和他说说话了。”
郁早早努力朝着裴致礼挤出了一个假惺惺的笑。
是哦是哦,只是别到了那个时候,有点力气都要留着给别人。
……这种事情郁启明做得出来的。
裴致礼抬手看了眼时间,显然准备就要走。
郁早早知道他忙,她也不想多浪费他的时间,于是直接开口说了句:“裴哥,你晚上要是有空过来,我有点事情想要跟你讲。”
裴致礼看向郁早早。
郁早早双手插兜,有些冷似地缩了缩脖子,她讲:“我想来想去,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该要说清楚的。那点事情郁启明不可能跟你说的,所以,还是我来说吧。”
郁启明从icu转回到普通病房的那一天,冬日盛大的阳光晒化了屋脊上昨夜里刚结的冰。
日光从透明的玻璃上晒进病房,碎金一样地铺满了一整张病床,郁启明靠坐在日光里犯困。
郁早早坐在床边,一边剥橙子一边在郁启明耳朵边讲八卦,从耀华集团这二十天以来的血雨腥风,到坊间传闻裴致礼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昏君做派——郁启明适时睁眼插嘴,十分严谨地指出:“是蓝颜。”
郁早早把橙子皮丢进垃圾桶,干脆利索地改口:“冲冠一怒为蓝颜的昏君做派,我是不懂什么叫把董事长拉下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现在的具体情况就是这样的,裴致礼他妈人还在东京呢,结果人回不来了不说,她的江山也直接没啦。
郁启明在还没转回普通病房前其实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内幕消息”,毕竟集团内推送的有关于董事长裴召南女士的辞任公告还是裴致礼在他的病床前一字一句亲自敲出来的。
写这篇公告时,裴总还虚心寻求了郁助的帮助,郁助一早拜服于裴总的语文表达水平,一字一句十分心甘情愿地替人润色。
事后裴总为表感谢,低头亲了一记郁助的手掌心。
还挺痒的。
暖气和日光抚慰人心。
有人没忍住,在日光底下,轻轻揉了揉还依稀在发痒的掌心。
病房里渐渐溢出橙子独有的水果香气,郁启明刚刚拔下全身上下的管子不久,嘴馋也不能吃,只能多做了两次深呼吸,努力去嗅这些人间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