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致礼回答说:“还不行。”
他在带吸管的水杯里给郁启明倒了温水,然后把吸管送到郁启明嘴边。
郁启明含着吸管喝了两口,问:“什么时候才行?”
裴致礼讲:“再过两天。”
“我不是在做月子。”郁启明瞟了裴致礼一眼,嘟哝:“何况现在做月子也能洗澡。”
裴致礼嗯了一声,夸郁启明:“你懂的挺多。”
郁启明满自得:“还行吧,这一块得谢谢曹姐,曹姐最近的朋友圈里全部都是母婴信息,今天刚发的就是有关于产妇如何坐月子的文章。”
裴致礼并不很想听郁启明谈产妇如何坐月子这一块的知识,于是他问郁启明还要不要再喝一口水,郁启明说要,然后张开嘴狠狠咬住吸管。
喝完了水,郁启明继续歪着,他把头枕在那个碎花枕头上,然后问裴致礼:“工作是不是很忙?”
裴致礼坐到床边,说:“有点收尾的事情还要忙几天。”是忙的,何况他现在还没了郁启明,很多本该流畅的工作事项卡了又卡,不免又要浪费时间。
郁启明倒是不问裴致礼在收什么尾,打工人很有休病假的觉悟,坚决不开口询问工作。
他说:“今天我醒着的时候,李博鸣过来探望我,小孩儿看上去恢复得还不错。”
裴致礼嗯了一声。
郁启明看了裴致礼一眼,讲:“还不会真是李昶岸干的吧?胆大包天了这个家伙。”
早前还在icu的时候,郁启明其实就有猜测,只是黑手套、白手套,“凶手”具体会是谁,是不能由郁启明来对着裴致礼说的,这太伤人了。
可是李昶岸还是能提一提的。
而一提到李昶岸这个名字,裴致礼的眉心就开始发皱,只是因为是郁启明主动提的,裴致礼还是竭力按捺下了那股厌恶,开口和郁启明解释了几句。
李博鸣在车后座,却幸运地只受了一点“轻伤”,说是“轻伤”当然是相对于郁启明而言,平川当地的医疗条件一般,加上裴致礼一开始就留了心眼,所以在走的时候,也直接带着李博鸣一起回了s市,住进了春山耀华。
春山耀华是裴家的地盘,裴致礼拿捏住了李博鸣,李昶岸不想低头都不行。
裴致礼说:“李昶岸赌得有点大了。”
李昶岸是几年前被人搞得染上了赌瘾的。他是个聪明人,当然清楚知道自己是在跳火坑,所以在知道自己戒不掉之后,咬牙直接和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甚好的老婆离了婚。
只是离婚了到底还是不舍得分割财产,比起把这些真金白银给老婆,他还是更乐意选择去赌城梭哈一把,没准就发了呢,手气这个事情,谁也说不好的。
赌博是无底洞,李昶岸手气又大多数不好,很快就把身家输了个一干二净。输干净了,他自然而然就开始动他这一个聪明人的脑子了。
能在耀华坐到这个位置的,李昶岸当然称得上是个胆大心细的人,他是管钱的财神爷,是裴召南的心腹,是钟遥山见了都客气叫一声的李总,在账上动动手脚挪个一千万算什么事情。
只是一个一千万不够。
可惜了一个一千万不够。
雪球越滚越大,他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他一开始盯上的不是老厂房的项目,而是前两年郁启明负责的这一块,只可惜郁启明是个生瓜蛋子,一是一二是二,看上去聪明,可不够灵活,做事又太追求周全,李昶岸看不惯他的滴水不漏,于是只能扯住其他几个部门的费用。
郁启明讲:“市场部的吴总手里有东西,只是一直没敢往上递,他……联系你了吗?”
吴总看不准山头,他谁也不敢拜,生怕被裴召南盯上,到时候事业没了不说,老婆孩子都得跟着一起鸡飞蛋打,这对于中年男人来说约等于请死神上门。
要不是郁启明给他打鸡血,他估计还得继续窝着,最多也就和李昶岸在会议桌上对骂。
郁启明问有没有联系,裴致礼说联系了。
郁启明又问:“他给你了?”
裴致礼一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郁启明啧了一声,夸自己:“原来我适合当说客,长了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呢。”
“是。”裴致礼盯着郁启明的唇看。
郁启明察觉了,他说:“……不行。”
裴致礼觉得没什么不行。
比起之前的,这一个的确算不上是一个标准的吻,少年人的亲亲也没有这么纯。
饱含亲昵的唇轻轻贴着唇,碰了一下,分开。
又轻轻贴了一下。
软得要命。
郁启明耳朵根发烫,脸也有点发烫,他觉得自己的脑震荡后遗症又上来了。
晕的,又像是真的整个人陷入了一汪又冷又软的名叫裴致礼的湖水。
“……人可能真的得死一次。”郁启明晕乎乎地讲:“死一次了,就什么都甘心了,也什么都想通了。”
那些想不通的、纠结的东西是血肉上的脓包,而现在,那点脓包被人拿了一把剪刀,咔嚓一声给强行剪去了。
破溃的伤口流脓流血,只是好在有人给他周密地上了药。
裴致礼听懂了,他的手指捏了捏郁启明的耳垂,松开,食指的指腹顺着耳廓的弧度缓缓往下,最后停留在郁启明脖颈里,指腹贴紧了那一寸皮肉,皮肉底下是郁启明流淌着血液的、生机勃勃的脉络。
他感受着对方的体温,说:“我宁可慢慢来。”
郁启明唔了一声:“慢慢来也不是不行,只是慢慢来的话,我能钓你三年。这三年里,我会把你折磨得精疲力尽,然后,你就会逐渐怀疑自己,质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