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知疑装作迟疑了一下,缓慢回复:“大概是吧,我早上上课路过也看到了。”
张闻忻乐了,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用肯定的语气说:“那是文意先教授吧。你怎么现在才知道他?他是国内外知名的天才,从国外留学回来任职已经有好几年了,一直都很受欢迎,不过貌似到现在为止还是单身。”
她看着表弟突然从混沌变得清澈明亮的眼神顿时感觉到不对劲,正想开口问,余光看到正主忽然出现,停在他们旁边。
一开始进餐厅,文意先只是想找个没人的位置坐下,听到自己的名字,他下意识朝那边看了一眼,发现是帮过自己的同事,就主动上前打招呼以示友好。
“张教授。”文意先清朗圆润的声音以及话语的内容都让张闻忻无比舒适,当即对文意先的态度比往常还要更热情,顺带还拉了一把对面的张知疑。
后者在受到拉扯后为了不碰倒自己的汤面而用一只手撑着桌面,一只手在身前挥了挥,算作打招呼,顺便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然后就听见张闻忻向他介绍自己:“真巧啊文教授,要不要拼桌一起吃饭?哦对,向你介绍一下,这我表弟,张知疑,知识的知,疑问的疑。虽然他人长得不咋地,但是至少学习态度不错,在经院成绩也凑合能看。他对哲学很感兴趣,想在大二开始辅修哲学。我这刚升上来有时候忙不过来,也怕自己讲的他没法理解,你看看能不能和他互换一下联系方式?他偶尔有问题还能问你。”
文意先脸上仍然挂着温和的微笑,他快速扫视一眼对面的年轻人,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相貌堂堂,嘴唇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习惯,抿成一条直线,双眼盯着碗里的面,略显局促。但怎么看也不符合张闻忻说的“长得不咋地”。
况且……
他怎么觉得这年轻人偷偷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一种诡异的炽热?
张知疑在张闻忻的热情助攻下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添加好友的二维码,视死如归地递到文意先面前:“……请多多指教。”
文意先没多想,以为那种怪异感大概是对方对哲学的狂热,扫了码之后点点头,礼貌地回应:“也请你多多指教。”
天知道张知疑那天晚上回去之后有多兴奋,在宿舍莫名其妙和每一个人击掌,拉着关系最好的同学打了一晚上游戏,半夜还专门跑到卫生间去反复看文意先的微信名片。
文意先的头像是一片空白。他的朋友圈也很干净,显示的那两三条都是转发学院新闻的,开了三天可见。
张知疑对着这么一点点信息研究了一宿,还上网搜了文意先,看到了很多他不知道的名词,堆在这个人名字前面的头衔有很多,手机屏幕停在微信聊天框,但直到最后也他没能发过去一句话。
他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提了五百发给堂姐,以示感谢。
张闻忻推脱一番,最终也没有收下钱,而是苦口婆心地教育张知疑要好好读书,顺便把一份人文学院的各个专业的课表文件发了过来。
张知疑稍微处理了一下这份文件——把文意先的课全都用红色的圈划出来。
张闻忻:为了家族企业学经济学的你其实并不快乐,你真正热爱的居然是哲学。努力奋斗吧,你一定能在哲学的海洋里开出智慧的花。
虽然张知疑觉得她这完全是在感慨自己过去的历程:高考报志愿偷偷被父母改了全填商科,录取结果一出来看傻了眼,哭闹着要去复读,结果不知道又经历了什么,人间蒸发了四年,行尸走肉地从本科毕业,偷偷摸摸考了个哲学类的研究生出国留学。在父母盛怒之下仍然坚持读到了博士,毕业之后就回母校从副教授做起,一路熬资历也算是得到了教授职称。
她不会以为自己要走她的老路吧?
张知疑口头上感谢着堂姐对他学习的帮助,心里却想着,我真正热爱的才不是哲学,是那让我一见钟情的教授。
发现
张知疑在不知道第几遍确认完课表之后,义无反顾地翘掉了学长说的某老师常年不咋点名的导论课,偷溜跑去教学楼坐在最后一排听文意先上课。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对方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感觉就会反复在他心头浮现。
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让他平淡的日子变得有趣起来,他迫切希望每天都能看到那个人,好让他能经常得到这种体验。
他发现文意先总是保持着从容不迫的微笑,偶尔笑意深了还能看到脸颊两侧浅浅的梨涡,写板书的时候仰头盯着黑板,长睫毛在侧脸留下一小块扇形阴影,像轻柔的羽毛在他心脏上挠啊挠,和初见时如出一辙。
至于文意先讲了什么,他大概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的,光搁那撑着下巴盯着人家犯花痴了。
直到文意先打开了桌上的麦克风,敲了敲讲台桌面,说他要请同学上台发言。张知疑方才如梦初醒般怔楞片刻,从兜里掏出手机,手速溢出地搜索哲学史相关的各种知识。
况且他连课本都没有,更不知道文意先到底讲到哪儿了。希望文意先看在他们昨天刚认识的份上对自己宽容点。
张知疑在内心疯狂祈祷着,结果最后文意先扬了扬下巴对着他的方向,说坐最后一排那个角落穿白色短袖的男同学起来回答一下。
张知疑人都傻了,甚至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白色短袖,没什么表情,纯粹是被吓到了,干巴巴地站起来,在众人或疑惑或好奇的目光里,他努力站直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