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把伞从文意先手里拿过来,然后凑得更近。
“教授?”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总是在下意识地避开和文意先任何有关的直接接触,又总是不由自主地关注靠近。
文意先稍稍抬头转向他:“嗯?”
“您还没回答我。”
文意先乐呵呵地笑,眉眼像一道桥。“学经济学的,数学总要接触吧?相当于取极限的角度,你自己理解。”
张知疑欲言又止,文意先已经先把答案告诉他:“如果时间是无尽的,又是可分的,那么我在这里和你在一起散步,我们可以走出无数光年的距离,走到我们变老、变小,甚至变成灰烬、尘埃,你觉得这种无限可分合理吗?”
“没有解决,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不合理的。”文意先笑着,张知疑却在想别的。
他刚才解释的样子意气风发,成功又迷倒了一个年轻小伙子。
文意先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你还挺喜欢发呆的,要小心青年痴呆。”文意先说了一句,注意到附近的学生没有撑伞的多,就把手伸到伞外试探了一下,发现雨已经停了。
他收起伞,张知疑才终于回过神来。
他觉得这一切都太过虚幻,简直就像在小说里一样。虽然但是,他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天赋甚至家庭背景也非常贴合小说主角会有的设定。他以为的人生,是否只是一部小说,谁又说得清呢?
“你校园跑打开了吗?”文意先看他一眼。
张知疑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手机,一堆乱七八糟的通知和消息堆积在屏幕界面,他试图划开小程序,然而被弹窗整得啥也点不开,最后跳转到了他和班导的聊天界面,班导让他去通知同学们晚上要开班会。
“……”张知疑默默把脏话咽下去,用尽了教养才让自己没把问候学校的父母的话说出口。“怎么了?”文意先凑过来问。
张知疑迅速把屏幕按灭:“晚上要开班会。”
文意先顿了顿:“几点?”
“七点半。”
他抬起手腕:“哦,现在已经快七点了。”
张知疑沮丧起来,隔三差五开班会,他真觉得一点意义都没有,白白浪费他和文意先相处的时间。
手里突然多了一本小册子,本子的角划过他的掌心。
“这是我之前整理过的笔记,仅供参考。”
张知疑觉得那小册子实在熟悉,等到去开会的路上拿出来在路灯下看了看,小册子的封面和文意先在食堂等他吃完饭那会儿看的东西是一样的。
所以他当时是在检查笔记吗?
开完会,张知疑一行人路过学校文具店,难得在里头买了包书皮用的玻璃纸,想起来他上次用这种东西,还是在小学的时候,被老师强制要求包书皮。
“张姨,什么书那么宝贝还要包书皮?”刘建成问。
“我刚看了,老板上小学的女儿和他用的同款。”李少群嘻嘻哈哈地笑。
“你们懂啥,这是我的葵花宝典。”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都笑起来,四周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你师傅是谁?”邓毅从笑声中脱出来,问他。
“……”张知疑羞红了脸,早知道刚刚改口说尚方宝剑算了,不过好像也挺奇怪的,算了,自己不擅长应付这种场合,还是直接闭嘴吧。
“哎,这个我们能看看吗?”李少群问。
张知疑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行,我最近都要用。”
“好吧,今晚别再熬那么晚了啊,你应该没听到,那老师说如果你下次再在他的课上睡觉,就算问题答对了他也照样让你站一整节课。”
张知疑产生了疑惑:“他真这么说的?”
李少群格外认真地侧头看他:“嗯,当然——是假的。”
张知疑开玩笑地打了一下他的屁股:“可恶的小子,晚上爸爸要好好收拾你。”
“用葵花宝典吗?”
“……”张知疑又一次为自己说出去的话感到后悔。
回到宿舍,他小心仔细地把书皮包好,看到小册子扉页上有个看着很新的笔迹,相较于有点泛黄的内页里干涸的墨水,那字迹倒显得鲜亮而有活力,大概是文意先今天刚写的:
小疑大进
黏人
周三一到,张知疑迫不及待地从宿舍离开,直奔人文学院教学楼。
由于他旁听的那一次课,文意先和丁一私底下协商。丁一这边会给他偏低的平时分,如果考试成绩不及格就可能直接挂科,但张知疑可以继续和大一哲学系的同学们一起听文意先的课,尽可能快地结束一门课,也好轻松一点。
“人是万物的尺度……”文意先一只手捧着书,另外一只手握着遥控器,垂着眼睛先给同学们划重点,他用余光看着教室的阶梯,拾级而上,走到张知疑身边,停住,用手中的遥控器状似无意地敲了敲他的头,又接着说,“大家知道,古希腊的城邦以公民大会作为最高权力机关,他们实行直接民主制,这就需要社会有高水平的普及教育,智者派由此接过任务,承担启蒙人民的责任……”
“接下来找个同学来检测一下我的讲课效果。”文意先又走回讲台上,装模作样地翻了一下点名册,实际上心里早就有想点的人了,合上点名册之后,他直接高声喊到,“张知疑。”
张知疑坐在底下,本来听到要点名就紧张,没想到点到的还是自己,被喊得一激灵站起来:“到!”
同学们哄堂大笑,张知疑在文意先的注视下局促地攥紧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