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久没下过棋了,这种氛围他还挺喜欢的。
张知疑仗着身高优势,从高处就能看清棋局,此时红帅掌握着主动权,动作总比黑将快半拍。
执黑的是个老爷爷,面色凝重,正在思考。执红的那位,看着年轻许多,戴着个口罩,看不到整张脸,张知疑总觉得他是在笑。
“小伙子,你这么不客气的。”老爷爷走了最后一步,无奈地看着红方把車压下来,构成绝杀。
张知疑看过去,利落的黑色短发,一双瑞凤眼凌厉又高傲,宽松的t恤把他的上半身罩住,风吹动衣摆,颇有股意气风发的少年感。
“过奖了,下一个吧。”
周围的人犯了难,应该是基本上被挑战了个遍。
“我来。”
张知疑从人群中挤进来,一屁股坐在他对面。
少年看着他,眼睛微微发亮:“成。你想下哪儿?”
“都行,那我走红吧。”
俩人交换了个位置,张知疑以起马局开始,少年平静地应战。黑方的車、馬各丢了一只之后,少年才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他记得和现在的局面一样的一套棋谱,如果再由着刚才的思路来,离输不远了。刚刚他看对方年轻气盛就下意识轻敌了,没想到这人有两把刷子。
馬和炮来到将前两行,形成掎角之势。
“靠。”少年骂了一句,不满道,“再来。”张知疑笑起来,正要答应,手机突然响了,负责活动的人说要集合返校了,他略带歉意地又要从人群中挤出去,少年猛地站起来大喊:“你是哪个学校的?”
张知疑没有回答,迅速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等到他到达集合地点的时候,回头一看,那少年居然跟上来了,没停稳,一头撞在他肩膀上。
少年捂着额头,愠怒地瞪他一眼,转头就笑嘻嘻地问旁边的女生:“漂亮姐姐好,做志愿者辛苦了,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呀?”
女生见他的模样一脸天然无公害,马上就告诉了他学校的名字。
少年看起来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应该是周围某个中学的学生,一听到张知疑他们学校的名字,当下了然,随便攀谈了几句,说这也是自己的理想院校,看到他们觉得很眼熟诸如此类云云,就又往棋桌的方向离开了。
他靠近张知疑的时候,低声说了句:“你等着。”
张知疑没太在意,就他们之间的体型差,他一个人能打三个这样的。
但他没想到少年人果然有一种侠客般的言出必行,六月末,正是中学要放暑假的时间,他在学校里碰到了少年。
少年直奔他的方向跑来,他停下来等着他跑过来。
在离自己堪堪一寸的地方,少年停住了,吸取了上次被他撞得头疼的经验,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袖珍的磁吸棋盘,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跟我下棋。”
张知疑试图回避这个话题:“你吃过饭没有?”
想来他一下课就能被堵住,这小子肯定是花心思研究过的,估计在这附近等了挺久的。
虽然感觉到肚子在叫,但是少年的意志很坚定:“不吃。除非你跟我下棋。”
张知疑哭笑不得,带他去湖心的亭子里下棋。
他们下了快一个小时,少年满头大汗,t恤背后全都湿了,最后设了个陷阱骗张知疑引开前排,张知疑装作为难,实际上非常欣喜地往下跳,少年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笑嘻嘻地走了一步飞将,终于结束了战局。
“怎么样?”少年望着他,明亮的脸上带着期待。
“很厉害。”张知疑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短发上全是汗,他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他擦擦,“小棋圣,作为你的手下败将,我请你去食堂吃饭吧。”
少年站起来往外跳了一步,把袖珍棋盘收进口袋里:“不用了,我妈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下午吃完饭我还会来找你的,你要等着我。”留下了一句话,少年一溜烟又跑远了。
张知疑闻到自己身上的一点汗味,牵强地扯起嘴角:“好。”
他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这一瞬间突然感觉和文意先有了同样的体验。
自己在他面前也这么幼稚吗?上蹿下跳的,看起来像刚从动物园里被放出来的猴子。但那种迎面而来的朝气和活力,真是自己这个年纪很少有的东西,让人神往。
吃完了午饭,他推掉了下午公司的会议,和姑姑说了一声,待在亭子里等少年来。
左等右等,夕阳西下,少年还是没有来。
不知道是被父母困在家里,还是临时出了意外,张知疑忽然觉得没有给他留个联系方式似乎有些可惜。看了一眼腕表,已经快六点半,大概少年晚上也来不了了。
张知疑起身往外走,少年奔跑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面前。
“我……我来……来晚了,我妈……让我……吃完晚饭再来……”少年半蹲着扶着膝盖直喘气。
张知疑笑得温柔:“没事,来吧。”
少年眼睛里熠熠生辉,不像先前一样缠着他只要下棋,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躺着三个字和几个数字:“我知道自己字写得丑,这是我家的号码,你可以给我你的号码吗?”
张知疑看了一眼纸条,一下就记住了,掏出手机飞快存了下来,到了姓名一行,他随手写了个下棋小屁孩。
被少年看到了,他不满地嚷嚷起来,还在变声期的声音听着有些稚嫩:“我叫黎惟川。黎明的黎,竖心旁的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