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福随侍一侧,暗暗一窥,看到帝王手里,正握着什么在缓缓地摩挲。
玉白的手衬得那抹红愈发鲜亮,蝴蝶花鸟环绕其上,在他五指之中,如把握着一颗血管缠绕、怦怦跳动的心脏。
景福心中一惊,忙垂下头去。
脑海中掠过数个时辰前,含章殿,那争执的一幕。
大殿之中,帝王高居主位,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礼部侍郎率先跪地,高呼:
“陛下!佛门倡导慈悲为怀,劝人向善,对于稳定民心、教化百姓意义重大,若是骤然灭佛,恐会引发动荡和不安,甚至激起民变,
还望陛下三思!”
帝王白衣金冠,面沉如水。低垂的视线像是在俯瞰寰宇,又像是在回避着什么、那双冷漠的眼睛里不见芸芸众生,也不见一分半点的人情冷暖,
“朕自践祚以来,江山动荡,风雨飘摇。前朝留下的弊病,当权者大型佛教,朝廷腐败丛生,权贵多与僧侣勾结,败坏朝纲,滥用权力建造佛像宝塔,役使民众数万,采集木材石料于江河山岭之间,耗资万亿,致使国库空虚民不聊生。”
“此风不刹,国将不国。”
他声线清冷,每一个字都遥远得像是从天边传来,回荡在空旷的殿堂之中。
话音落下,一绛红衣袍的青年,举芴板出列。
此人名为项微与,乃是大魏钦天监,同时也是一位道教徒。
项微与年轻挺拔,面容俊秀,举手投足似有纤云绕袖,道骨仙风。一颗醒目的朱砂红痣居于他眉上正中,宛若丹霞映日:
“前朝重佛,律法中更规定,寺庙僧人不纳税不服役,且多占良田美宅,与百姓争利。若能推行,便能减轻百姓负担,是造福社稷之举。”
“前几日,在大觉寺抓获了数名前朝余孽。佛门之势力,与前朝之基业,相依为命,犹若两木交柯,根脉相连。欲除其一,必先连根拔起,方能绝其再生之机。”
“灭佛杀僧,势在必行。陛下之令,微臣愿效犬马之劳,身先士卒,帮助陛下成此千秋伟业。愿随陛下共济时艰,以图社稷之安,天下之治!”
窃窃私语声响起。
唯一没有开口的,是户部尚书。
他在心中飞快地算了一笔账。
前几日底下的人呈上了名单,全大魏无敕额之寺院大约有三万余所,若能收购佛像铸钱,必然能大大减轻国库的负担,陛下决策中,愿意还俗的僧侣免死,服兵役,以增加国家兵源,对抗虎视眈眈的北凉。
陛下的这一步棋,是一步险棋,可若一旦做成,那将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功绩!
想到这里,户部尚书手微微发起抖来,激动和兴奋溢于言表,脸都红了。
礼部侍郎仍有异议:“佛法之善,岂能因少数人之恶便全盘否定?佛寺中仍有许多清修之人,他们都是无辜的性命,还请陛下三思。或许会有更温和的手段达到目的!”
“此举决非长久之计,千百年来人们心中的信仰一旦被摧毁,将难以复原,后代史书又该如何评说?”
一旦屠杀寺院,逼死僧尼,必在史书上,留下那残忍、暴虐之名。
君臣争执不下,如同两股激流碰撞,殿中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良久,帝王冰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刺骨寒风,刮过每一个人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