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晏平起身关窗,今夜看样子是有场暴雨,算算日?期,李春应该已经押着送礼物的车队往长?安去了,也不知那?边有没有下雨,路上好不好走?
“窦郎君,”突然听见有人叫,窦晏平回?头,吴藏一身黑衣,悄无声息候在门前?,“我?家郎君请郎君过去一趟。”
窦晏平心中一紧,这么晚了,难道是苏樱有事?咔一声关上窗格:“走!”
宣谕使府门前?,田午跳下马,快步往里走去。
这些天裴羁再没有消息过来,她难免猜测上次所说之事是否属实,起了疑虑,但他突然赶在这时候叫她。心里隐隐有所感觉,呼吸不觉也紧了几分,突然听见身后急促的马蹄声,回?头,窦晏平正向这边奔来,衣袍鼓着风,一霎时到了近前?。
田午停步,在窦晏平脸上看见了同?样的意外和戒备,他跳下马沉默着走进来,目光沉沉地看她,一言不发?。
“晏平,午将军。”内里脚步声轻,裴羁迎了出来,“随我?到书房。”
大门在身后关闭,庭中灯火紧跟着熄灭,狂风猛烈地摇动枝梢,猎猎呜鸣的声响,裴羁在黑暗中引着两人走过前?庭,走上书房的台阶。
窦晏平在门前?停步,下意识地看了眼田午,田午也正看着他,眼前?骤然一亮,门开了,内里的灯光倾泻出来,裴羁当先?进门:“二位请。”
窦晏平迈步进去,身后无声无息,裴羁锁上了门。
内室中几案萧肃,孤灯下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站起身来。
“窦刺史,午将军。”斗笠取下,露出一张神气高朗的脸,“我?是应穆。”
内院。苏樱熄了灯隐在黑暗里,悄悄推开门。
第75章
孤灯昏黄,照得云纹黄绢也染上了惨淡的颜色,显得那血书的“诛王钦”三个字越发黯淡破败,窦晏平蓦地想起最后?一次面圣时,太和帝疲惫灰暗的脸,心中涌起强烈的哀伤愤恨。
局势坏到这个地步,竟要天子以血书下密诏,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实在有负圣恩。
“圣人?血书拟诏,叮嘱我暗中召集仁人?志士,共诛王钦,匡扶社稷。”应穆卷起圣旨放回怀中,“窦刺史,午将军,二位可愿与我同道?”
“好!”田午头一个出声,心绪激荡着,看了眼裴羁,“我干!”
“午将军大?义。”应穆点点头,看向窦晏平,“那么?窦刺史?”
窦晏平抬眼,裴羁站在应穆身后?,半边脸落在阴影里,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这样随时可能诛九族的事?,他倒是敢放心找他。窦晏平收回目光:“算我一个。”
“好!”应穆一颗心落了地,“有两位襄助,大?事?何愁不成?”
田午到此时,已经将先前?的疑虑全然打?消,今次不比往日,这是她头一次揭开朝堂神秘的面纱,那条向上的,历来只许男人?行走的通道在她面前?缓缓打?开,在激荡的情绪中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人?马我能调动一千五,若是再想想办法,还能再加出来五六百,但那样就怕招引注意,增加风险。”
应穆下意识地去看裴羁,裴羁颔首道:“一千五,够了。”
此次并非上阵厮杀,而是要出其不意引王钦入彀,一举诛杀。如此,则求的是快狠准,行事?首要便是机密,人?贵在精,不在多。毕竟王钦手下的禁军加起来十数万,比人?数的话,无论任何也比不过。
应穆点点头,知道他一向缜密稳重,既如此说,必是已经考量好了,又看向窦晏平:“窦刺史意下如何?”
“我前?些?天已调动六百牙兵入京,最迟月底前?能到,城中两府亲兵数目需要再行核实,不过,”窦晏平看一眼裴羁,“你准备怎么?把?人?送去长安?”
但凡有军马调动,必然逃不过监军的眼睛,尤其卢崇信又一直虎视眈眈盯着,再说魏州到长安一千余里,中间要经过数个节度使的辖区,这么?多兵马一起出动,谁不会疑心?
田午担心的也是这个,早已想问?只是不得机会,就听裴羁沉声说道:“前?几日我建议节度使向御马监进贡良马五百匹,节度使已然采纳上奏,批复应当这两天就能下来,到时候一匹马配两名押送的骑手,由午将军带队送往京中。”
田午松一口气,只要有上面的批复,就能名正言顺地进京,可剩下的五百人?,难道不带吗?“剩下五百人?呢?”
“再过几日节度使要向京中各府送消暑礼,午将军备好花名册交给?我,到时候便是这批人?押送进京。”裴羁道。
四时节令,田昱照例会向宫中、禁中、各王府、各相公府和长安各要紧人?物送节礼,以示亲厚关照之意,这是年年办惯了的事?,田昱不会细查,一般都?是交给?他全权安排,这送节礼的人?员、行程,他都?能悄无声息地安插上。
至于那一千名送马的士兵,拿着批复提前?两天出发,昼夜兼程赶去长安,即便途中有人?觉察不对上报朝廷,有中书、门下顾、沈二相坐镇,消息也不会向上呈送,御马监的养马场就设在禁宫北面的御苑,到时候送马人?便在养马场暂时落脚,只等时机一到,就从北宫门进入宫禁,悄无声息行事?。
应穆点点头,到此时高悬的心放下大?半,这才将底细和盘托出:“无羁,窦刺史,午将军,六月初一一早圣人?将在三?清殿祈福,届时顾相与沈相将以祝祷为由邀王钦和他的党羽进入正殿,监门卫的内应会趁机打?开凌霄门放你们入内,午将军负责守住北三?门和九仙门、玄化门,窦刺史把?守三?清殿,窦刺史出身禁军,各处人?头都?熟,若是能先去探探底就更好了。”
六月初一,距离现在只有不到十天光景,但愿那六百牙兵能及时赶到长安。窦晏平深吸一口气:“明日一早我立刻返回长安。”
外祖和祖父还需要他去游说,各府亲兵也需要安排部署,他先前?曾在羽林卫待过两年,上下人?等也都?说得上话,可以先去探探口风,摸清宫禁中的防卫情况,千头万绪只在这不到十天的时间,再不走,来不及了。
“好。”应穆起身,“我到近前?也会潜入京中,六月初一,我们宫中相见。”
三?人?跟着起身,孤灯明灭,照着神色肃然的三?张面孔,齐声道:“宫中相见!”
内院。
狂风卷着落叶,扑簌簌打?在窗上,外院的动静都?不能听见,苏樱隐在黑暗中的门后?,紧紧皱着眉。
那神秘来客进门没多久,窦晏平和田午都?来了,随即联通内外院的垂花门落了锁,外面的动静再无法窥探,但必定是有大?事?,否则裴羁不会如此谨慎,连她都?要防范。
是为了什么?事?,能让窦晏平和田午这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同时出现呢?
隔着窗隐约看见外面透进来一点灯火,想必是外院的人?出来了,苏樱连忙回去床上,盖上被子躺好。
外院。
雨是突然间落下来的,卷在狂风里,砸得屋瓦上一阵乱响,窦晏平在门外上马,回头再望,内院一片漆黑,她应该已经睡了吧?明日他就要离开,这一别,不知是死是活,若有命再相见,也不知是何年何月。
在怅惘中猛地回头,扬鞭催马,冲进雨帘。
“裴三?郎,”田午在廊下披上蓑衣,“前?几天卢崇信找过我,说愿助我嫁你。”
“何时?”裴羁脸色一沉:“为何不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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