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别说冯夫人和薛瀚,就是秦老夫人,也都怔住。
大祁圣祖定下百善孝为先,这种风尚,在京城尤为严重,以至游子在外尚报喜不报忧之风,因为若说了难处,便有让尊长忧怖之嫌疑。
当年薛瀚外放去西北当官,日日吃一嘴沙子,给秦老夫人的信也不曾诉过苦。
如今,平安的做法,着实是他们从没想过的,可是这孩子眼神那么干净,没有怨恨,没有刻意。
她只是回祖母的问话,把还记得的事说出来而已。
这三个字也说得太简单了,她的语气,没有太大波澜,甚至应当说太寻常,完全不把这件事当做“难处”来谈。
然而,越是如此,越勾人心酸——这孩子之所以吃过这种苦头,还不是国公府把人弄丢了十年!
这十年,他们无法想象小平安怎么过来的。
冯夫人侧身擦擦眼角。
秦老夫人回过神,轻拍平安的手背,说:“你吃苦了,孩子。”
平安感觉到,手背被拍了两下。
——想什么就说什么。
她抬起眼眸,目光笔直地看着秦老夫人,这位老奶奶是她的祖母,祖母就是父亲的母亲、娘亲。
然后,她看着父亲的母亲,道:“祖母也苦。”
薛瀚和冯夫人皆一惊,平安说错话了!
老太太今年六十五,已是长寿,曾祖家和老太爷没去之前,她是京中全福人,十足的体面,当年太子妃出嫁,都郑重来请她开脸。
如今曾祖家和老太爷都仙逝了,老太太除了近年身体愈发不康健,也算颐养天年,得儿孙绕膝尽孝,哪里有苦可言?
冯夫人怕平安初来乍到,还不懂国公府的情况,这就闯祸了,她一颗心如擂鼓,刚要开口圆场,就听小辈里,一个声音状若烂漫道:
“二姐姐,祖母哪里苦了?”
冯夫人面色一黑。
说话的,正是公府三姑娘,薛常安。
平安循着声音看去,就看她长得精致好看,穿得也好看。
事实上,房中所有人,在平安眼里,都好看。
便听冯夫人说:“平安还小,只是……”
秦老夫人打断冯夫人的话,她微微眯起浑浊的眼睛,却也问平安:“哪里苦了?”
房中几人都安静下来,仿佛连博山薰炉燃烧着沉香都听得清了,薛铸、薛静安更是大气不敢出,冯夫人还想说什么,被薛瀚拦了一下。
所有人都看着平安。
平安垂眼,想了想。
少女和小时候长得很像,眉宇长开后,骨骼也不落后,从小仙童成仙女儿了,那眉宇间一抹淡然,是天然的脱俗,眼眸越干净,却也像看透的越多。
她微微抬起眼眸,咬字慢吞吞的,好像吐泡泡的小金鱼,一口咕噜一个:
“药苦。”
她吃过药,她知道,吃药好苦的。
一刹,秦老夫人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