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林惜有没有讨论过翟亮捅人的事?”
“提过几句,我说他弄成这样很可惜,林惜倒没说什么,好像心思不在这上头。不过她那一阵一直是这副精神恍惚的模样,否则也不会从鞍马上摔下来了。”
钟波的问题就等在这儿,“她为什么会精神恍惚?是不是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清楚。”肖嫦皱眉摇头,“她出事前一天还好好的,但第二天早上不仅上课迟到,脸色也很差,我是她同桌,记得很清楚。我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也不说,我以为她是生理周期到了的缘故。”
她再次陷入回忆。
“下午上体育课要跳马,老师说身体不适的同学可以不用跳,结果林惜却跳了,第一次跳时勉强过去,第二次却摔得很惨。老师叫了几个同学帮忙立刻送她上医院,我也陪着去了。”
“既然她身体不舒服,为什么还硬要跳?”
“我也搞不懂。”肖嫦无奈地咬唇,“她躺在车上一声不吭,也不叫痛,我以为她挺坚强的,后来才发现她在哭,那副样子真让人心疼。”
钟波沉思了下问:“她在哪个医院作的治疗?”
“二院,离我们学校很近。”肖嫦记得很清楚。
“她在医院住了多久?”
“确切时间不记得了,”她努力回想,“至少两星期吧。”
他们离开肯德基时,已是下午四点。钟波的记录本上又多添了几页内容。
肖嫦说,林惜性子沉静,嘴巴紧,喜欢把事情藏在肚子里。但不久前,范艾青刚强调过,林惜初中时个性很活泼。
钟波试图靠自己的印象来判断,仔细回忆和林惜见面的场景,然而她的形象出人意料地模糊:在医院走廊把翟亮当浮木的她,南区分局里哭得眼睛红肿的她,还有缩在沙发里形容憔悴怀有身孕的她,每一个都楚楚可怜,但每一个都让钟波感觉不到她真实的存在。
他看到的似乎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而那个真实的林惜,紧紧缩在壳内,拒绝被人碰触。
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以致于彻底改变了她?
钟波给袁国江打电话,请他帮忙弄一份林惜高二那年骨折住院时期的医疗报告。
“她高二?!”他在电话里大叫起来,“那得是几几年的事儿?”
“2004年,”钟波翻着记录告诉他,“10月中旬。”
“你让我去查五年前的病历?”袁国江在电话里嘟嘟哝哝起来,但最后还是答应了,“给我几天时间,我需要跟院方协调——钟波,你嗅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钟波如实说,“纯粹碰下运气。”
no9
星期四,钟波抽空跑了趟南区分局,袁国江不在,小胡把一个封好口的资料袋交给他,“袁队让我转交给你的,他出现场去了。”
“又有新案子了?”
“是啊!西郊小刘巷河打捞上来一具男尸,不知道是不是凶杀,他一吃过饭就带人过去了。”
钟波没给袁国江打电话,料想他肯定牢骚满天飞,一边走出办公室,一边准备拆资料袋出来看。
袁国江的电话却不期而至。
“资料拿到了?”他劈头就问,“你看了没有?”
“小胡刚给我,还没来得及。”钟波说着把资料袋夹在胳肢窝下,找了个清静的走廊转角站着跟他聊两句,“你又有的忙了?”
这句话彻底把袁国江的牢骚勾了出来,在他絮叨的抱怨中,钟波大致了解了新案件的进展。
“男尸”年龄在二十到三十岁之间,溺水死亡,无搏斗痕迹,初步判断为自杀,也有可能是失足落水而死,如果是后者,很难解释他跑到荒僻的西郊去目的何在。
死者身份尚未确认,虽然是今早打捞上来的,但此前已在水里泡了好多天,整个人都浮肿得看不出本来面貌。
袁国江气愤地跟他发泄,“现在的人都他妈怎么回事!一有点屁事就闹自杀!二十几岁的人,父母养大他容易嘛!说走就走,一点责任心没有!”
钟波想提醒他,也不见得就一定是自杀。但觉得在他发泄的时候还是少开口为妙。袁国江的脾气随着当刑警年头的增长也在日渐增大。
“钟波,我刚才忽然想,也许你是对的。”袁国江的语气里充满倦怠。
“嗯?”钟波没明白他所指。
“你看你现在多轻松!想查案就查,不想查也没人能拿你怎么着,不像我……”
“等等!”钟波打断他,“你受什么刺激了?”
袁国江呵呵干笑,紧接着是一通咳嗽,声音沙哑了许多,“你要是看见岸上摆着的那个就明白了,那也能算是个人?小郑把午饭都吐得精光……算了,不说这些。”
钟波默然,出现场会看到各种令人压抑的场面,他深有体会。
袁国江重又把嗓门抬高,“你要的那份资料我看了,没什么疑点,不过我要这么跟你说你肯定不接受,所以我让小胡复印了一份给你。”
钟波道了很多声谢。
通完电话,他临窗瞥了眼外面,暗想,刑警这活有时候确实不是人干的。
他沿走廊朝分局正门口走,左边的一间办公室里忽然传出女人歇斯底里的叫骂,含混而快速,听不清在说什么,很快转成尖锐的呜咽。
经过那间房时,钟波朝里瞥了一眼。
正对门的不锈钢窗栏上,用手铐拷着两名衣着时髦的女孩,一个正在哭闹,脸上泪痕狼藉,另一个不哭,只吊儿郎当站着,下巴高昂,紧抿嘴唇,一脸倔强,他在第一眼就认出那是贾晴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