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不妨直言。”
对于定国公这个人选,穆靖南是很满意的。
他被囚于寒山寺的那几年,终日除去练武,唯爱呆在藏书阁内,翻看旧典籍册。
这定国公,便在《大渊武将名录》里占了不少篇章,穆靖南虽未与他谋面,却也能通过史载记录,窥见昔日其人何等雄姿英发。
闻言,兰太傅依旧躬着身,目不斜视道:“微臣以为,英国公年纪虽轻,却出身将门世家,胸怀韬略,昔日……又与镇北王同讨北狄,立下汗马功劳、有此资历,实为副帅之人选。”
其实瞧遍出身寒门的武将,里头也不乏有才能出众之人,可偏他们在军中难立根基,就算偶有稍揣势力者,却也敌不过霍若宁这类出身世家的子弟。
经世累积的威望名声,哪里是寒门学子能比较的。
兰太傅也是一步步从底层爬上来的,他深知其中艰辛,也明白这一点早难撼动,故而,他并没有从自己相熟的同僚里选。
可上头的穆靖南便生不按常理出牌,他目光灼灼,想起方才“恶补”的那些文书,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里,他登时也便说了出来。
“朕以为,副帅一职,当由云靡将军齐宣任领。”
齐宣,秦州人氏,太初三十二年武状元。
今岁入宫的嫔妃里,有位齐修仪,正是其膝下嫡女。
但皇帝素来未与后宫嫔妃有交集,自然不可能是听信了枕边风……这样一个平日里老实不居功,素来默默无闻的人物,是如何让皇帝亲口推举的?
众臣格外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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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罪魁祸首”——阮如安,正在后殿陪着自家女儿用午膳。
也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自己昨夜翻看穆靖南桌案上的奏折文书时,因着被一位齐姓将军上书的兵马推行制所吸引,看得忘了神,便将那折子单独放在了一方,忘了塞回去。
想到这里,她兀自摇了摇头。
算了,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命绝可穆靖南却一直记得,也不会再忘……
皇帝欲命定国公为主帅出征的消息很快传了出来,后殿的阮如安听闻这消息时,手里攥着的汤勺“哐当”一声坠在瓷碗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穆乐宸和穆乐宁见自家娘亲这副模样,都十分不解,兄妹二人相视一眼,交换了一番神色,遂双双上前关心道:“娘亲可是觉着定国公不当为主帅?”
定国公温玉……
他原是高祖皇帝的亲外甥,便是穆靖南祖姑的嫡长子,认真算起来,阮如安都该随着穆靖南尊其一声“表叔”的。
别人或许都只知定国公这些年销声匿迹、深入简出,几乎不参与朝事,亦不关心朝局。
可阮如安却是清楚……
她还未出嫁时,曾在阿耶的书房里与定国公碰过几次面。
虽已过了许多年,阮如安却仍旧记得,定国公与阿耶谈笑投机,极为亲近,甚至以兄弟相称。
再加上阿耶从前并未拘着她修读朝策,那时尚在闺阁,约莫十二三岁年纪,阮如安也曾与这位定国公论说过几回对于朝政要事的见解,也是受益匪浅。
后来她逐长成,阿耶便同她阐明,昔日他多次改制,立下赫赫政绩,背后其实都有这位定国公的暗中相助。
这倒是给阮如安解了心头的疑惑,虽说阿耶才能的确出众,却也并未赫然到能不到四十便拜相登阁。
若有这位定国公相助嘛……一切便都也说得通了。
可定国公素来低调行事,志在闲云野鹤,并不喜局庙堂之高,如今……当真愿意出山领兵北征吗?
想到这里,阮如安微微蹙眉,她回过神来,抬起双手轻抚着儿女发梢,柔声道:“并未,娘亲只是想着,定国公怕是不会轻易许诺此事呢。”
说白了,定国公辈分摆在那里,而今的穆氏皇族就属他能称得上“长辈”二字,如果他推说自己年老体衰,难道皇帝还能架把刀逼着他出征不成?
何况眼下主帅之位也不是只有定国公这一个人选,朝廷里不乏有身经百战的老将,不过与他比起来,在北境军将中的威望名声的确是略浅薄了些。
提起朝政,穆乐宸板正了腰杆,他垂眸思忖,继而认真道:“娘亲,儿子以为,若定国公不欲出征,或可让定国公府小公爷任行军长史一职,届时,或是再择主将,或是仍定下定国公,都是能够的。”
就君王心计一则,穆乐宸是同穆靖南学了个透。
听闻那定国公夫妇膝下唯有这么一个儿子,此番突厥契丹合盟,战场必定凶险,若叫他任了行军长史,那定国公还会不从?
就算不从,他至少也会从原先同他征战
北境的老将领里头选一个最为信任妥帖、又能力足够的,上书推举,总也比眼下,他们盲里捞针的强。
一旁的穆乐容还未反应过来其中深意,阮如安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自家儿子,眸子里闪过几分心疼怜惜。
穆乐宸不过五岁,想她这个年纪时,虽也勤学刻苦,却哪里懂得什么密密杂杂的朝政,闲暇时还光着脚丫子满地跑,压根不记事,也无甚烦恼。
他本也该是潇洒自在的年纪,却因出身皇家,身为太子,又是长兄,不得已少年老成,负起江山社稷,也要负起至亲至爱。
约莫是因着有孕,情绪上头的太过容易了些,阮如安不过是略略想了这一通,便红了眼眶,只觉鼻间泛着酸意,眼泪直打转。
穆乐容虽也自来聪慧,更知人事,可到底不似穆乐宸一般终日触及朝政,处事起来也没那么娴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