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自己化成了一团光,或者只是精神飘浮在此地,身体依然沉睡在卧室的床上。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限制,整个世界定格在千分之一毫秒的刹那。
她出现在大厅的夕阳之中,看着躺在地上、已经闭上眼睛的红发青年,小心地避开那个给她莫名危险感的少年,低头触碰了他的身体。
并没有发生任何肉眼可见的变化,但她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什么。于是她闭上眼,将这个被凝固了时间的濒死之人,放进了飘浮在不知名处的空间里。
然后,濑良垣深雪解除了异能力。
下一秒,被定格了一瞬的空间重新启动,太宰治猛然站起身来。港口黑手党最年轻的干部盯着一片空白的天花板,神情终于透出了真正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震惊与茫然。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不知道此刻的大脑中充斥着多少念头。那幻觉般发生的一瞬间,那个看不清本体的轮廓,以及“祂”俯下|身,触碰织田作的模样。
而现在,他们一起消失了。
就在他的眼前。
是……“神迹”吗?
不,开什么玩笑。
少年的太宰治看了一会儿刚才躺着人的地板,短暂地闭了下眼睛,然后转向窗外欲坠的夕阳。
那是一个从未听说、不知来历、无法对照痕迹的……异能力者。
在海里的第一个世纪,我对自己说:“谁要是在这个世纪里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他,让他一辈子都有花不完的钱。”可是,一个世纪过去了,没有人来救我。
在第二个世纪开始的时候,我想:“要是在这个世纪里救了我,我必须报答他,替他挖出地下所有的宝藏。”可还是没有人来救我。
到第三个世纪开始的时候,我对自己说:“谁要是在这个世纪里解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他,满足他的三个愿望。”可是仍然没有人来救我。
我在海里待了整整四百年,我感到很生气,于是发誓:“谁要是现在来救我,我就要杀死他,但会让他选择死的方式。”现在你救了我,你可以选择自己死的方式。
——《渔夫和魔鬼的故事》
在织田作之助消失的一周后,太宰治完成了用来掩人耳目的“葬礼”的全部流程。然后独自前往织田作之助的住所,整理他的“遗物”。
不知道算不算意外,他并没有发现任何和“那个异能者”有关的信息。
那个在织田作之助濒死的瞬间出现,凝固了一瞬的时间之后,带走了他的人。
虽然当时只有耀眼的光团,但太宰治本能地倾向“ta”是个女人——虽然说,织田作之助从来都不像是那种拥有“不为人知的红颜知己”设定的男人。
但当时的轮廓还是能发现一点细节的,包括动作和站立的姿态。太宰治从来就是个很善于发现细节的人,这一次更不会例外。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她是异能力的化身,还是拥有异能力的本人?
这个问题无解。
不过太宰治并没有为此纠结,因为他意识到这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对于一个除了越来越模糊、无法记录的轮廓之外,什么信息都没有的人,他最应该做的不是思考对方的身份,而是探查一切的根源——他的友人,织田作之助。
关于织田作“生前”的一切,可能接触过的对象、有概率达成的相遇……这世上所有的意外或非意外都会留下痕迹,从来不存在毫无缘由的善意或作恶。即使是“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1,依然是一段被人淡忘了的、真实存在的邂逅。
然而,从本心出发,太宰治并不希望这么做。
原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也只有一个。作为港口黑手党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干部,他曾经对无数的活人做过这样的事,死去的人里或许更多。但那些是敌人、是对手、是可疑或潜藏着威胁的对象……
唯独不是“友人”。
能被太宰治称为“朋友”的人,这个世界上曾经也只有两个。并不是想象中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关系,或者说他们都对彼此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可以说他们“不过是朋友”,又或者是“仅有的朋友”。
虽然理智地思考会感到荒谬,但人总是难以免于这样的错觉:当什么东西具备数量上的限制之后,就变得格外珍贵了起来。
但是,太宰治想。无论珍贵或泛滥,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啊。
最终,在彻底叛逃港口黑手党、和异能特务科的种田长官交谈的那天晚上,太宰治开始了他的调查。
织田作之助醒来的那天,太宰治正式通过了武装侦探社的入社考试。
红色头发的男人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房间里至少四个围着他的人。
他的目光先是有些朦胧,然后转为警惕和困惑。接着困扰的情绪消退,他在周围的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看向坐得最近的太宰治:
“你认识我?”
啊啊,不愧是织田作。
年满二十岁的黑发青年想,手指无意识的在风衣的边缘划了两下。
不过看起来,比深雪失去的记忆要多很多啊……当初深雪的话,应该只有三天,再加上一些零散的部分而已?
接着,他又冒出这个念头。
“织田作,”最后太宰治说,并没有立刻进行自我介绍,“能不能告诉我,你脑中最后的记忆,是在哪一年?”
“有点意外,织田作只记得龙头战争的开始了。”太宰治对着面前的人感慨,“是因为收养|孩子们的记忆,还是遇到深雪的记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