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颖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十分强势的模样,实际上是纸老虎一只,遇到大事没什么主见,反而不如比她小两岁的伊楠沉稳。
伊楠将杯中的水饮尽,笑呵呵地道:“你家明德吓唬你呢!放心吧,新东家来了,还是要找人做事的,除非有人冒刺,一般不会轻易裁人的,酒店不比其他行当。再说庞副总的手里攥着不少客户呢,他要走了,云玺现在的客人又得跑掉三分之一,这个险谁敢冒?”
崔颖用手撑着半边脸仔细聆听她的分析,想想也有道理,更何况自己没有半分的做主权,急也是白急,遂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说什么。
谁知道,这消息没几天就在酒店里私下传开来,员工议论纷纷,表现出仿佛立刻就会兑现似的惶恐。而这却并未给伊楠带来太大的震撼,酒店换管理层不是新鲜事,有人心血来潮要买,有人万般无奈要卖,非要把原本安安生生的产业折腾得人仰马翻!可伊楠只是打工的,除了逆来顺受,能怎么办?再不然就是换东家,可说白了,到哪儿还不都一样?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动。
晚上,伊楠照例又是很晚到家。掏钥匙开门时,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隔壁的1604,门自然是关着的,门口也很干净,没有之前常看到的垃圾包的踪迹,大概他还没回来。不知道他是在加班,还是在泡妞?
进门脱了鞋,伊楠发现自己还在关心孟绍宇的行踪,不觉对自己的庸俗嗤之以鼻,同时也有些诧异,因为自己很少这样关注一个陌生人。也许是住得近的缘故,否则,他跟路人甲有什么区别?
不过话说回来,孟绍宇死缠烂打的功夫实在太强了,不管好歹,总是在对方的心上刻下了点儿痕迹。
冲完澡回房间已是十点了,伊楠一头扎进被子,却不能立刻睡着。她把手指按在鼻梁处,轻轻揉搓着。酒店的工作是最没“人性”的工种之一,忙起来的时候,别说休息日,连睡个囫囵觉都困难。她干了两年,觉得累了。
仰面朝天地发了会儿呆,伊楠开始考虑是否应该换个工作,进企业,当文职、秘书都行,薪水也许不如现在高,但能落个轻松自在。
伊楠知道自己不会那么快就做决定,但先做个心理准备也好。她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似乎怎么过都行,但她总想要过得好一些。
在她蒙睡着之前,手机恼人地响了起来。酒店规定,员工得二十四小时开机。她强撑着起来,摸索着开了床头灯,恨得牙痒。
电话不是酒店打来的。
“小姑!”电话里传来含混不清的叫唤,是姚敏妤。
姚敏妤是伊楠的一个远房堂哥的女儿,在南方的一座大城市读的书,大学毕业后又在那里顺利找了份工作。她只比伊楠小三岁,可是得叫伊楠小姑。
伊楠的睡眠一向不太好,此时更没好气,“你疯了?也不看看几点了!”
“小姑,别骂我,我难受。”她在哭。
山那边是海途:芳邻(12)
伊楠愣住了,姚敏妤一向不是多愁善感的女孩儿。
“小妤,你怎么了?喝醉了?”她忽然清醒了,这丫头只有在不开心的时候才会叫她小姑,平常都是直呼名字的。
“我喝的是啤酒,不碍事……”隔了好一会儿,她才又道,“我好像……喜欢上了一个人……”
伊楠努力让自己的思想集中,去消化她的言辞,“然后呢?”
伊楠听不到回答,只有时断时续的抽泣。
伊楠直截了当地猜测道:“他不喜欢你?”
“……我不知道。”她的语气黯然,哭泣声却低了下去,“他从来不说,不管我怎么旁敲侧击,他都不肯正面谈这个话题……我怎么办?”
伊楠在心里长叹,如此明显的暗示,也只有局中人执迷不悟了。
“你要我怎么帮你?我让你现在忘了他,你做得到吗?不,我不会劝你做任何事,你好好想清楚,然后自己决定。”
感情这东西,旁人说一千道一万也是废话,把握权在自己,有些苦,得自己熬过来,她实在太清楚了。
“哦,我就猜到你会这么说,你这个自私鬼!”姚敏妤在电话那头嘟囔着,可是语气里没有埋怨的意思。
伊楠觉得好笑,论到自私,姚敏妤绝不输给自己。
小时候,姚敏妤来爷爷家,奶奶炖了一只整鸡,她跟伊楠抢鸡肫吃。最后由爷爷做主,一人一半。敏妤小,所以先咬一口,伊楠还没来得及把余下的塞进嘴里,她忽然叫停,又将鸡肫抢回去,补咬了一口,心满意足地道:“这回一样大了。”
后来她长成了大姑娘,伊楠还屡次跟她提起这事。她恼也没用,伊楠信誓旦旦地告诉她:“我会记你一辈子的。”
说来奇怪,这么多亲戚的孩子里,数她跟伊楠最谈得来。虽然上大学后她们不常见面,通电话也不勤,可每次联系都不觉得生疏,仿佛昨天刚刚彻夜长谈过,谁也不担心会忘了谁。
伊楠笑道:“那你还给我打这个电话,不是自讨没趣吗?”
姚敏妤终于也有了笑声,虽然仍很虚弱,“我在顶楼的平台上坐了一晚上,后来想到了你,我只是想看看自己猜得到底有没有错而已。”
她的话语里有藏不住的寂寥,伊楠忽然觉得心疼,柔声说:“别犯傻了,好好睡一觉,明天醒过来就什么都忘了。”
姚敏妤沉默了。许久,她反问伊楠:“那么你呢?你已经忘了?”
伊楠的心一沉,但还是淡淡地回了她一句:“当然,我现在不是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