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久,她的脖子酸到不行了,不得不与他分开,才发现他竟然靠着自己睡着了。
伊楠看着他那副憔悴的样子,怎么也不忍叫醒他,小心地让他伏到桌上,自己安静地守在旁边。
她觉得口干,于是啜了一口冰冷的茶水,唇上的麻栗尚未散尽。想起刚才那一幕,她像梦醒似的眼热心跳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服务生已经进来委婉地说过几次要下班了。伊楠试着叫醒梁钟鸣,而他睡得正沉,困倦如此浓烈,仿佛几天几夜都没睡过好觉。
伊楠没办法,斟酌再三,还是咬咬牙,给冯奕打了电话。
听着她吞吞吐吐的口气,冯奕却没有兴趣深究,简短地问了地址,就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他的目光在伊楠狼狈而窘迫的脸庞及身上流连了几圈,却什么也没问,两人连扶带拽地把半醉半醒的梁钟鸣弄上了车。冯奕给伊楠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示意她进去,“我先送你回去。”
伊楠连连摆手,“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你们赶紧走吧。”
冯奕略一沉吟,便没再坚持,自行钻进车里。伊楠又不放心地趴在车窗上叮嘱他,“他喝了很多酒,你留神点儿,好好照顾他。”
冯奕注视着她,似乎有口难言。伊楠揣摩不出他眸中的含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开始抬头,正要挥手跟他说拜拜,却听冯奕说了句:“谢谢!”
她觉得意外,这似乎是他们翻脸后冯奕第一次对她语气诚挚地说话。
摇下车窗,冯奕还想说点儿什么,又觉得无从说起。他扭头看了一眼后座上闭着眼睛的梁钟鸣,终于低声道:“你别怪他,他父亲……刚刚过世。”
伊楠呆住了。
冯奕很快发动了车子,没给她追问的机会,微一颔首,便扬长而去。
伊楠挺直了腰,在清冷的夜色中踌躇前行。
醒来的时候头疼得厉害,手机不知道已经响了多久了,梁钟鸣不得不艰难地撑起身子,手伸向床边的柜子,摸索到手机,然后接了起来。是冯奕,问他还去不去公司,说有事要商量。
他想了想,道:“你来我这里谈吧。”
他住在郊区的酒店,靠近风景区。他对酒店很挑剔,不喜欢市中心繁华地段的喧哗,现在住的这一间房凭窗即可眺到青山绿水,景色宜人。
房间里没有钟。有时候,他很讨厌时间这样东西,但此刻,他需要知道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窗帘被拉开的瞬间,灿烂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漾进眼眸,他承受不了如此强烈的光线,下意识地用手挡住眼睛,好一会儿才有所缓解。
竟然已是下午一点了,他对着腕表苦笑了一下。
山那边是海山:浮木(10)
冲完澡,他又叫了点儿酒店的东西来吃。一切妥当之后,冯奕才到。他是掌控时间的天才。
“没事了吧?”一进门,冯奕就笑吟吟地问。
梁钟鸣穿着休闲的衣服,从冰箱里取出来两罐饮料,搁在小圆桌上,淡然道:“没事。”他打开其中一罐,先喝了一口,又将另一罐递给冯奕。
冯奕摆摆手没有接,他不习惯在冷天喝冰饮。他目光含着深意瞥向梁钟鸣,似笑非笑地道:“昨天晚上要不是姚伊楠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梁钟鸣经他这么一提,昨晚的记忆立刻在脑海里复苏,脸上有瞬间的僵滞,但很快恢复了自然,面无表情地坐下,对冯奕的话未加理会。
冯奕见他不接话茬儿,便知他不想多谈,于是轻咳一声,切入了正题,先按惯例把最近公司的几项主要事务向他做了简短的汇报。
梁钟鸣漠然地听着,时而点一下头。冯奕是个出色的助手,把所有的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正事说完,冯奕并没有走的意思。
梁钟鸣手持饮料走进阳台,闲散地靠在铁铸的栏杆上边啜边眺向远处。冬天日照时间短,虽然四点还不到,却已有些日薄西山的味道了。
冯奕走到他身后,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迟疑了一下,问道:“律师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梁钟鸣明白他是指公布父亲遗嘱的事,也清楚这才是他真正想要跟自己谈的事情,但他没有回头,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
冯奕沉吟着,又问:“那么,许董那样急着招你回去是为了……”
梁钟鸣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上的饮料罐。他背对着冯奕,所以冯奕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等了许久,没有听到他的答复,冯奕也不敢贸然追问,一时陷入沉默。
踌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又道:“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梁钟鸣转过身来,双肘继续撑住栏杆,一罐饮料捏在左手里轻轻晃动着,神态慵懒,“你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其实,伯父这次的事,虽然……却是个契机……”这句话他在心里酝酿很久了。
梁钟鸣的眼眸中倏地闪过一丝寒意,但他没有发作,眼帘低垂,沉声道:“说来听听。”
冯奕暗自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说服梁钟鸣不容易,但只要有机会他都不会放过,“这两年许董的行径让董事会里很多人不满,这次伯父的事一定也会引起他们的愤慨,不如……咱们先动手。”
他边说边留神梁钟鸣的反应,见他并无不耐烦之色,心中暗喜,语气由最初的谨慎逐渐转向激昂,“你手上的股份虽然少,但我们可以让陈季和跟陆老谈谈,他们一直都很赏识你,由他们牵头事情会好办得多,还有……你父亲这边肯定会有你一份。这样算算,我们大概能有七成把握,况且几个工厂也都是你在主事,有了这些后盾,我们不怕跟她掀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