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母。她想起来了,当时的她第一次央求了阿母去参加家长会。
“我做过孩子,也做过孩子的母亲……所以我知道,‘家人’这个词,对于一个人的童年有多么大的影响,或许足以改变她的一生。那三年不长不短的时间中,每一次,我看见你孤零零地站在一边,我都很想抱一抱你,很想。”
“唐老师……”
“可是好像一直没有机会。对不起,小珩,是不是那个时候,我能多一点勇气,少一点考量,会不会你的童年会变得更顺遂一些?”
年长女人温淡而平稳的语调里含了许多她未曾注意到的悲悯,潮湿而低缓,让她喘不过气。
“您是…您在可怜我吗?”
洛珩走上前,哽咽着去抱她。
她不需要被怜悯,她要的是并肩站她身边的底气和肯定。
“我只是觉得你很勇敢。小珩,老师知
道你的童年或许并不那么如意,或许有很多我从来没有想过的坎坷……但自你十三岁起,我就一直在看着你。你从来没有因此被打败过,不是吗?”
唐言章阖眸,温热的掌心一节节轻抚过她的脊背,感受着女人急促的呼吸起伏。
“所以,不要逃避,去面对吧。”
……
年长女人轻柔地安慰着,原本循循善诱的语气忽而变得鲜活。
“那串钥匙还在身上吗?”
洛珩声音艰涩:“在的。”
“等你回来了…”年长女人轻轻去捉她细如白瓷的手腕,“用上那串钥匙吧,好吗?”
洛珩就那样半弯着腰,柔顺而细长的头发耷拉在脸颊两侧,难以自控地抵在唐言章的肩头抑制喉咙的反酸。
好,好。
洛珩微凉的肌肤贴上她的小臂,纤密的睫毛沾着雾气,轻轻扫在了她的肩膀处。
她在摇晃的航班中间,零零散散地将从前的记忆一点点重温。
没有人教过她七情六欲,没有人可以承受她初初萌芽的探知。她的世界实在是单调得有些可怕,她也曾过抗议的念头,但抬眼望去,她寻不到可以这么做的理由。
还年幼时,她对父母的怨恨,与其说是怨恨,倒不如更像一种被抛弃后触底反弹的自我保护机制。她冷静,聪明,自傲,没有情绪的裹挟,高度理智的思维背后是薄情寡义的性子。
比起“为什么要抛弃我”,她更想说的是“凭什么抛弃我”。
于是当她与二人时隔十几年的再一次相遇,本该血浓于水的亲情如今只剩相看两厌的缄默。
洛父给她安排了住所,在距离他们十几公里外市区的一间酒店。
连家门都不让她进一下。
但无所谓,反正用的不是她的钱,住多几日她反而乐得其所,权当做了一次旅游。几天后,她收到洛父的信息,邀她去一家餐厅吃饭。
“谢国安呢?”她波澜不惊地开口,半句问候都吝于施舍。
她望见眼前男人双鬓已浮起老态的胡络,没有多少笑意的眼神却硬是生生挤出了半分笑,似是讨好又似是谄媚,混了很多她还不能准确分辨的用意。
“你在国内生活,缺不缺钱?”
她眉头悄悄拧起,慢条斯理地勾起唇角:“缺啊。”
“……这样,我和你妈妈给你一笔钱,你拿回去好好生活。”
洛父朝一旁优雅的女人使了个眼神,洛珩抬起眸,又上下打量起从进门便默不作声的女子。
上次见他们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她已经完全忘记他们的模样,只堪堪留了些背影的回忆,和临行前那些虚与委蛇的客套。
分明十几年前还会拥着自己落泪,一遍遍地说不会将自己抛下,转头便拿着机票留她在家,连临别话语都不舍得施舍。再见后,除了沉默,什么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她支起半边眼,“我不需要。”
“爸爸妈妈想弥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