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灵均为嫡长,最先祭拜完出来,遥遥看见萧妤晚披着雪青的狐狸毛斗篷立在廊檐底下,微微抬手,几许飘落的雪絮落在她手心。
她垂眸看着,不知想到什么,忽而轻轻一笑。
霎那间冰雪消融,一双明眸光华流转,恍若惊鸿。
宋灵均静静看着。
他一直就知道他这个妹妹生得极美。
那年滂沱大雨里,她于油纸伞下怯怯抬头看他,满脸脏污泥浆也遮不住她眼里的盈盈水光。那是极美极通透的一双眼,叫人忍不住生怜。
他也当真是生了怜,自然而然的便牵了她的手带她进府里。
时过经年。
现在她长大了,却想要挣脱开他的手嫁人出府。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许是他注视的目光太久,萧妤晚意有所觉,慢慢转眸看了过来。
两厢对视,姑娘的眼里,平平淡淡。
良久,她出声唤他,“灵均哥哥。”
他颔首应下。
宋灵均今日休沐在家,宋子萋缠着他也去寺庙看傩祭,他推脱不过,只能无奈含笑陪着两个妹妹一同过去。
一路上人头攒动,繁闹喧哗,多的是戴着凶煞面具的人在行走嬉戏。纵是这青天白日,也看着有几分诡异吓人。
宋子萋也凑热闹,拉着萧妤晚下马车,在路边的摊子上挑了两个和合二仙的面具,极夸张,宽脸长耳的样子。
戴在面上,瞧不见脸,两个貌美可人的小姑娘也显得滑稽。
宋子萋对自己的这个面具爱不释手,见宋灵均清清落落立在一旁,又来劝他,“大哥哥也选一个吧,旁人都戴着呢!”
他看满摊子的鬼神面具。
最后选了个嘴吐獠牙、暴珠竖眉的开山。
“大哥哥怎么选这个,吓人死了。”宋子萋夸张的吐了吐舌头,满脸嫌弃。
宋灵均恍若未闻,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抬起,将面具覆在自己面上。
他眉眼本来生得极温润,只气质格外清冷出众。旁人瞧着,都道是个温和如玉的翩翩君子。现下覆了这面具,遮了眉眼,平添了几分威严凶悍,倒好似地府而来的修罗。
叫人看着,都心生害怕。
萧妤晚不由往后悄悄退了两步。
宋灵均看在眼里,又取下面具,放回原处,温润一笑,“算了,莫要吓到妹妹们了。”
他随手,另拣了个八蛮将军的傩面具戴上。
这夜里,萧妤晚入梦,那人的脸上便覆着这开山面具,獠牙血口,狰狞可怖。
她于梦中惊醒,满头的汗。
“姑娘可是梦魇了?”
持烛进来伺候的是蒹葭。
她引着烛台将屋子里的烛火点着,按着采薇往日吩咐的,取了桌上的川穹茯苓水来给萧妤晚,再去净房里打来擦面的温水。
萧妤晚心惧未定,捧着那杯茯苓水,小口啜饮,余光看她忙碌。
直到那方温热的帕子递到眼前,她才幽幽抬头,看着蒹葭,“你知道我梦到了谁吗?”
蒹葭如何会知,她轻轻摇头。
“是哥哥。”
宋府里她有两个哥哥,但蒹葭知道她说的是谁。
“你们不是好奇我为何总是梦魇吗?”
萧妤晚的声音很轻,“因为我怕他,我怕极了他。我在这宋府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生活在恐惧里。”
蒹葭低顺着眉眼,不敢接话,却叫她牢牢攥住了手。
蒹葭手里还捧着那方温热帕子,连带着一同叫她握住,语气里带着轻忽蛊惑,“蒹葭,你想嫁人吗?”
蒹葭不解,抬眸看着她。
“不是通房,也不是与人为妾,是堂堂正正的嫁人。”
堂堂正正的嫁人……
蒹葭方还茫然的眼里带了些许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