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姐,能细聊下要如何修行么?”
李彗月也不推辞道:“你且想想,人有生老病死本是天意,偏偏我辈修士能得长生,这难道合乎常理?当然不合。水往低处流,人之修行,有如逆水行舟,忤逆天意而上,而越是往上,便愈是陡峭,有千难万险,能得长生者,无一不是心志坚韧之辈,更进一步,与大道合一,举手投足皆是天地异象,出家人不妄语,我诚心告诉你,天道无情,你虽是剑甲弟子,但若籍此沾沾自喜、不思进取,只怕一辈子碌碌无为…甚至触及不到我的境界。”
殷听雪怔怔地听完,原来里面竟有那么多的门道。
她不禁去问:“那师姐如今在哪个境界呢?”
李彗月倨傲道:“前月已筑基大成。”
“……”殷听雪停顿片刻,轻声道:“…好厉害。”
“一般一般,过誉了。”
李彗月连连拱手,心底却是说不上的舒畅,特别想到殷听雪是剑甲弟子,就更是畅快。
人总会在更高的人物面前露怯,而正因如此,也会更想把自己显摆。
这边正交流心得,那边赵德山与掌门连番寒暄过后,终于谈起了请帖上的一件正事。
“不多寒暄了,今日我等拜上山门,只因诛杀了一恶名远扬的贼寇,却无门路献入京城。”
赵德山如此说着。
白玉真人旋即肃然道:“还请一观。”
神霄派早已没落,他们京城并无门路,诛杀了一贼,又怕被官府中人袭夺了功劳,所以寻上寅剑山,想借寅剑山的门路送入京城。
只见赵德山大手一挥,两个弟子便捧着一木箱跨过门槛,郑重非常,殷听雪好奇地投去事线。
木箱缓缓揭开,
少女倏地浑身一僵。
只见他们端出陈易的头颅……
…………
“这么说来,他意欲杀人灭口,却因与斗牛交手打得两败俱伤,反被你们坐收渔翁之利?”
掌门颇为不可思议,再望一眼那木箱里的头颅,掐指一算,那正是陈易的头颅。
这大半年前叱咤风云的陈千户就这样死了?
掌门白玉真人垂眸思索片刻,只觉其中奇异,出家人不妄语,赵德山也不太可能无的放矢,哪怕真的在诓骗,也不好当众揭穿让人失了面子,更何况眼前真是陈易的头颅。
白玉真人见头颅面色平静,屈指神识一探,旋即道:“魂魄何在?”
“魂魄?”赵德山满脸困惑,全然不知情况。
“此人修有道法,恐怕有金蝉脱壳的秘术,若不灭绝魂魄,仅存尸身无用。”白玉真人摇了摇头,旋即眯了眯眸子道:“不过,既然有尸身在,也可以此招魂拘魄。”
每当荡寇除魔日,寅剑山总与上清道联袂去往京城兴道场,虽不掺和俗事,但总归是要卖天家面子,故此哪怕没有尸身在此,寅剑山都与这等贼寇有正邪之别。
更何况今日尸身在此,招魂拘魄,岂不是手到擒来?
…………
天色溟漠,事不宜迟,白玉真人于大堂前广场立下法台,一袭明黄祭袍主阵,身侧诸道提剑护法。
“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
招魂的法台青幡招摇,纸钱一片片散入火中,少女恍若未闻,背着法台失魂落魄地走了。
殷听雪脑子一空,不知该做何神色,耳畔边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说来奇怪,这时心底一点悲伤都没有,好像整个世界都死了。
她没有六神无主,恰恰相反,她竟格外精神,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离了会客堂便回到自己的小楼里,黄娘儿朝她叫唤,飞快摇着尾巴,殷听雪就给它多添了不少饭,是前夜昨夜剩的,今天送来的,里面有梗米、煎鸡蛋、瘦肉,还有空心菜。
他就这样死了。
殷听雪觉得是真事,世上多少人死得不明不白,特别是话本里的人,死不过是翻一页纸的事,这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她摩挲着菩萨,连黄娘儿扒拉她裤脚都没注意到。
黄犬瞧见少女整个人呆呆地,心好像锁了起来。
早就经历过了,殷听雪也没什么事,门外响起敲门声,点起了灯,推门一瞧,就见周依棠站立着。
“他死了。”独臂女子说完,沉默了。
殷听雪点点头道:“我知道。”
二人间兀然不再有言语,不约而同地没了声音。
终于,独臂女子又问道:“你要怎么活?”
“从今天起我要吃好、穿好、睡好……”殷听雪认认真真说完,脸有些红了,她把烘红的脸俯向灯火。
“真好。”落下两字,周依棠便转身而去。
冷风呼呼刮来,夹在飞雪打在面上,殷听雪便取来挂墙上的帷帽,长长面纱落下,她拢了拢衣服,一下暖了许多。
她好像真的一点都不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