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实事求是的讲,这片湖所留下的,并不是其中最糟糕的一个,甚至因为当初的预期太低,事后发生的事反倒让他庆幸,还为他灰暗的中学生活增添了一丝被善待的温暖。
那时的他笃信习题册一定被扔进了湖里,这很符合那群人的作风,因此他沿着湖畔一步步走着,视线在水里搜索。
这片湖建校时就被造了出来,据说很深,因为常年澄澈见底,后来有了“镜湖”的名字。尽管水很清,但因为湖里满是水草,远看还是碧幽幽的,像一块巨大的翡翠。
他被这绿色的水波晃了眼,没看好路,差点被石头绊一跤——就是秦一隅此时此刻坐着的大石头。
只不过那个时候,南乙低头看到的不是秦一隅,而是被平平整整铺好摊在石头上的,湿淋淋的习题册。
为了确认,他甚至蹲下翻开扉页,不过他手写的名字早已被泡得糊作一团,根本认不出来,其他页倒是还好。
只是第一页被泡坏了,作业都还在,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更何况后来,他从那个女同学口中听说,当时来找麻烦的高年级学生一脸的伤,大概率是惹了不好惹的家伙,也算报应。
等到确认了的确是自己的本子,南乙的注意力才得以分散。他忽然发现一根细长的绿色水草,就像是一枚书签,被夹在书页中。大约是泡在水里被一起捞上来的。
沿着那根水草露出的尾巴,他分开黏在一起的纸张,最终,恢复了最初这本书被摊平的模样。
令他倍感意外的是,这株水草的顶端竟然有一朵花——淡黄色的花丝,顶端是细小的橙色花药,半透明如蝶翼的白色花瓣——他以前从没见过。
但这种因美而悸动的心绪,只停留了一秒。他想,这其实是被霸凌的证据才对。
因为他的书被人扔到湖里了。否则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原来水草是会开花的。
回到教室里,那个热心的女同学询问了很多,最后颇为庆幸地笑着说:“那个打理镜湖的大爷可上心了,肯定是他帮你捞上来的,得亏有他,要不然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了。”
南乙一边用纸压干水,一边点头说“是啊”,然后在心里感谢了那位大爷。
最后,说不清出于什么原因,他将那株水草留了下来,压在了自己不能被任何人打开的笔记本里。
或许在他心里,这也是一个证据,是提醒他继续仇恨下去的一块疤。他不想忘记,于是锱铢必较地刻下了每一处伤痕。
想到这里,南乙不由得走向湖畔,靠近些,想看清湖水下的水草。但他没来得及,手就被人拖住。
一低头,是坐在石头上的秦一隅。
不会是以为他要做什么蠢事吧?南乙心想。
但下一秒这念头就被打消,秦一隅抓着他的手,回头,指了指刚刚教学楼的方向。
顺着他指的方向,南乙望过去,看见三楼的某扇窗户打开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出来,连着叫了好几声“大帅哥”,直到确认他们发现了自己。
那小孩儿神色谨慎,声音却不小:“我刚刚撞到你,不小心把这个收到我包里了!”他举起右手,挥了挥,手上捏着一只黑色卡包。
“是你的诶。”秦一隅比他还先认出来,然后擅作主张地拍了一下手,就像不久前对南乙做过的那样,摊开手臂,在下面迎接他的小包。
“扔啊学弟。”
不知为何,这两个字从秦一隅嘴里说出来,第一次让南乙觉得不太愉快。
那个“学弟”显然也不太机灵,上着最好的中学,却无法在现实计算抛物线落点这样简单的问题,用力过大,角度过高。
咚——
一如南乙预计的那样,他把卡包直接扔进了湖里。
秦一隅眼睛睁大了好多,就差翻白眼,气得站起来两手叉腰:“你是真牛啊,太会扔了,谁能有你扔的远啊,怎么不去报名铅球比赛啊?”
倒是南乙,情绪稳定得像个木头人。
“学弟”一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下去,不,我去叫那个大爷帮你捞!你们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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