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五月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外头烧着的火光,稍稍一愣。她第一反应是烧寒衣,可她心经还没抄好不说,祭祖这种事情,阿婆素来是亲力亲为,阵仗也远不止是两个家丁而已。
“你们在烧什么呢?”谭五月走上去问。
“回小姐,”家丁手里头不大方便,也素知这谭家小姐是个没脾气的主,便没有行礼,“我们按照吩咐,在烧阿忠的遗物。”
“阿忠——”谭五月耳边轰然作响,不能置信地瞪大了眼,声音颤抖道,“死了?”
“嗯。等谭老爷回来的那晚,他就去了。”
记忆回到那晚,一个家丁神色慌张地闯进大堂,一反常态地没有直接禀报,而是在阿婆耳边低声耳语,而后害怕得跌跌撞撞扑在地上。
原来他禀报的,竟是阿忠的死讯。
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谭五月猛然一阵晕眩,身子晃了晃,眼前的一切都开始天旋地转。
耳畔家丁焦急的声音变得遥远,视线也逐渐模糊。
模糊的视线里,是谭府的重门高墙,一砖一瓦里竟都是铺天盖地的绝望。
作者有话说:
谭五月一来长期被礼教束缚,二来习惯了听话与接受
让她现在不顾一切跟柳湘湘私奔……不可能
何况柳湘湘是一个任性的人,并没有仔细考虑和谭五月的事,也没有给出什么承诺。
虽然说了不be,但是怎样让她们渐渐有决心和勇气,是一个要谨慎对待的点。
实在不行,我可以反悔的啊~(笑)
苦药
二十七
光线从眼皮缝里透进来,谭五月迷迷糊糊看到了阿婆的脸,沟壑纵横的脸乍看竟如鬼怪般狰狞,惊得浑身又是一颤。
怀里被塞了一个铜质的汤婆子,因而身上热烘烘的,可是心里却惊悸又冰凉,活像插了把冰刀似的难受。
“醒了?”阿婆瞟了她一眼,一边把她稍稍扶起,一边絮叨着:“这么冷的天,你不好好在屋里头呆着,谁叫你往外瞎跑?”
谭五月没吱声,倚着床双目涣散,仿佛魂神都出了窍似的。
刚煎好的药还是滚烫,飘出的热气里氤氲着浓重的苦味。阿婆把药端到她嘴边,她就被刺鼻的气味呛得扭开脸。
“阿婆。”谭五月伸手阻拦,“好烫。”
阿婆凑近碗稍稍感受了一下温度,随后将碗搁置在桌上,站了起来:“一会儿药温了就喝。喝完了睡一会儿。”抬眼看一下外头,“心经不要你抄了,好生休养吧。鬼头节的事宜还没备妥,我忙完再来。”
谭五月莫名有几分抵触,闭上眼又不肯说话了。
碗里的热气飘出来一缕又立刻消散。药渐渐凉了。
脑袋里乏意沉沉,心却死死被绞着,痛苦得喘不过气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没有下人进门前敲门的小心和谨慎,步子声轻而急。
来人坐到了床边,衣服蹭着被角,却始终沉默着。
直到谭五月缓缓打开眼。
柳湘湘把她这病恹恹的样子都收进眼底,眼中闪过一丝疼惜。
谭五月看清面前的人是柳湘湘后,唯恐她消失似的一把抓住,死死地盯了许久,而后面色惨白,哆哆嗦嗦道:“阿忠死了。”尾音里拖了两分哭腔。
柳湘湘没见过阿忠这个人物,只是看谭五月这副哀戚的模样,心里也跟着难受,轻轻抚着五月的后背,语调温柔:“阿忠是你的好友?”
谭五月两眼空洞地低喃:“不是阿忠……”
柳湘湘捧起谭五月的脸,注视着那双惊慌失措到极点的眸子:“别急,你慢慢跟我说。”
被柳湘湘这么温柔地一哄,谭五月反倒心里一颤,泪水顿时决了堤,顺着脸颊潺潺流下。她扑进柳湘湘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抱她:“我好怕……不嫁人,离开谭家,这些都是不该有的念头啊!”
哪里是阿忠,是柳湘湘,是她自己!
谭五月在柳湘湘怀里缩成了一团,她哭得很安静,几乎没有什么声响,只是身子不住地瑟瑟发抖,泪水在柳湘湘胸口缓缓濡开。
柳湘湘被谭五月抱得太紧,勒得几乎发疼,却张开手臂更用力地把谭五月揽进怀里。
“五月,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柳湘湘顿了顿,忽然咬住了唇。
阿忠不是五月,五月……也不是她。她来去无牵挂,而五月却是一身的枷锁。
仰起脸,一滴眼泪遏制不住地滚落,声音如低悬的叹息:“是我难为你了。”
柳湘湘忽然想起初见时的谭五月,总是安静乖巧地站在那,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不叫她开口的时候,她是绝不多说一个字的,本分到极点的一个孩子。直到后来,才发现她还有未被扼杀的天性,和骨子里的那一点倔气。
许久,谭五月才渐渐缓和,从柳湘湘怀里稍稍坐起来,偷偷瞟了一眼她被自己哭湿的衣襟,脸颊上挂着不自然的红晕,不知是臊的还是哭的。
柳湘湘忖了一会儿,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拉过五月的手握着,嗓音温柔至极:“从今往后,我还待你如初,好不好?”
“待我如初?”五月抬起哭花的小脸,眼眶红红的,漆黑的眸子里泛着水汽。
“嗯。我们不要再闹别扭了。等你精神一些,我带你偷偷溜出去白相,带你看小活狲们在土台子上翻跟头,从早辰光到夜里向。”柳湘湘捏捏她的脸,笑得狐媚,“还要把你打扮成漂亮的靓小姐,让那些个小赤佬都拜倒在你石榴裙下。”
“你乱说什么。”谭五月瞪她一眼,只是那湿漉漉的眼睛毫无威慑力,看着就让人的心都化了。